第一百六十二章 然後方高枕

神龍九年秋，自領『大唐北庭都護府都護』的李都護率數百騎在葯殺水以東，天山山麓以北的石城酣戰近半月，最後以區區數百的騎兵大破月氏人一部，斬獲數千，破敵近萬，並在滅殺千年黑鸛大妖一頭和收復石城后凱旋。

經此一役，碎葉城自領北庭都護府都護一事，便再也沒有人敢去質疑其權威以及合理性！

而某些原本還對由於唐軍的撤鎮而人去城空的其餘安西四鎮下手的某些西域部族或是不安分的勢力們，也紛紛開始變得越發老實了起來，再也不敢有之前的那種蠢蠢欲動和猶疑不定的想法。

同年秋。

弓月城、東曹城等原本已被罷黜防務的城鎮紛紛遣使者前往碎葉，表示願意接受『大唐北庭都護府』李都護的管轄和保護，並願意高掛大唐的旗幟，接受來自碎葉的命令。

臨冬。

碎葉城派遣的使者安全抵達了同樣由於防務問題而出現些許混亂的原大唐疏勒都護府的疏勒鎮和安西都護府的府城龜茲鎮，並和當地的留守以及大族部落們達成了某些共識。

至此，原大唐（大周）北庭都護府的大部以及安西都護府的西北一部分又重新回到了大唐（大周）的疆域里並受到北庭都護府李都護的管轄和控制。

當然了，至少是在名義上是那樣的？

不過，西域發生的種種事情，也許是不太重要的緣故，也許是沒有受到朝廷相關閣老們的重視，又或者是由於路途遙遠而導致消息嚴重滯后？

反正，等情報傳達到神都洛陽的某個正忙於日趨激烈的皇室內部權力鬥爭的女皇帝案頭，併當她好不容易抽出空閑去親手翻閱的時候，卻已經是神龍第十年春季二月初的事情了。

二月二。

龍抬頭，又稱春耕節、農事節、青龍節、春龍節等，它是中華大地上的一個傳統節日，『龍』指的是二十八宿中的東方蒼龍七宿星象。

每歲仲春卯月（斗指正東）之初，『龍角星』就從東方地平線上升起，故稱『龍抬頭』。龍抬頭日在仲春卯月初，『卯』五行屬木，卦象為『震』，九二在臨卦互震里，表示龍離開了潛伏的狀態，已出現於地表上，嶄露頭角，為生髮之大象。

「……」

不過，在這一天，當某個女皇帝看完了那份奏章和相關的情報時，信息就早已不是某個右鷹揚衛將軍兼瀚海道行軍總管和武威道大總管王孝傑給她寫的行文奏章里寫的那般了，而是更新了好幾次的那種！

所以啊，此時此刻，看完那幾份奏章里所寫的，關於那個李白竟然離奇地跑到了西域，且還趁著她罷黜安西四鎮的機會霸佔了那原本屬於她治下帝國的城池，且還自領『大唐北庭都護府』並傭兵『數萬』的事情而皺眉沉思著。

正所謂，女人心海底針，而當一個女人同時還是帝王的時候，就更加沒人知道她此時此刻心下到底是個怎樣的心情了。

反正，此時她身邊的那些侍女或者女官們，一個個都是低頭正襟危站地侍立一旁，一個都不敢吭聲，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包括那個設立修文館、增設學士，處理百司奏表，參決政務，因聰慧善文而得到武則天重用，封為『內舍人』，掌管宮中制誥多年，有『巾幗宰相』之名的『內相』上官婉兒也是一樣。

許久……

當這個偏殿里氣氛漸漸變得凝重時，一個年輕靚麗的宮裝麗人終於匆匆從宮門外快步走了進來，並來到武則天的案前不遠處后，才停下，並規規矩矩地福了一禮后才輕啟朱唇小聲地說道：

「師尊……」

「您找我？」

沒錯，來人就是林青梅了！

而且啊，她在進來之前，已經得到了一條『小道消息』，說是……她的師尊，也就是眼前的這個女皇帝，據說今夜的心情可能不會太好，所以，讓她進來后說話最好小心一點，不要觸怒了對方？

「唔……」

面色上帶著一絲絲的疲憊，蒼老的面容和皺紋似乎比去年更甚的女皇帝許久才如同是剛聽到一般，淡淡地應了一聲。

然後，她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直接將那些奏章和文章丟到了案几上，然後才在一旁的一個侍女的服侍下，有些艱難和踉蹌地站了起來。

「！！」

「師尊！」

看到對方竟蒼老得這般快，梅兒心下不忍，再也顧不上進來之前的哪位姐姐的提醒，直接驚呼一聲，然後便有些逾越地小快步走了過去，就那麼親昵地扶著對方的手腕，輕輕地引到了前邊的殿廳里。

「唉！」

「老了！」

「看來，老天終究是不想容朕了……」

武則天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拒絕，就那麼任由對方攙扶著自己在殿廳里走了幾步后，才擺擺手，示意對方將自己攙扶到一張軟塌上斜趟著坐下后，才看著眼前的這個面容仍舊俏麗，看起來年輕活潑，正是女兒家一生之中最美好的二八年華的小弟子並感嘆著說道。

曾經她也跟對方一樣，可現如今，她已經是一個耄耋老嫗了。

「師尊……」

「您一點都不老！」

「唉……」

「行了！梅兒，你什麼都別說了！」

「有些事情，是無論如何避不開的，天下終究是容不下一個不老不死的人皇，而賊老天也是一樣！」

「哼哼、咳咳……」

打斷了自己徒兒想說的某些只能徒勞安慰人的話后，女皇帝這才緩緩地搖著頭冷笑著，並開始有些心力交瘁地急劇喘息咳嗽著，並好一會才算是勉強勻過氣來。

「師尊！」

見狀，梅兒趕緊接過旁邊一個宮女遞過來的精美茶盞，並小心地送到了自己師尊的手裡，服侍著對方顫顫巍巍地喝了兩小口。

「……」

「看來，朕終究是難容於老天了……」

這一年來，她的身體狀況惡化得十分厲害，連那原本天人境界，離成仙只一步之遙的修為境界也開始快步滑落。

其間，且甭管她吃什麼靈丹妙藥也都沒辦法去維持住，以至於，眼下竟變得跟一個半截身體入土的老嫗都差不多了，讓她又氣又恨又惱，但是卻又有些無可奈何。

因為她知道，那是因為她的大限將至，怪不了別人！

在她多當了近十年的皇帝之後，有些人，或者說是有些存在，就終究還是容不下她了。

「師尊……」

「師尊，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不！」

「師尊您一定會得道成仙，壽與天齊的！師姐她們已經上峨眉山求葯了，相信她一定會很快回來的！」

說著說著，梅兒不免有些悲戚，說話的語調都不免有些慌亂和嗚咽起來。

連她也沒有想到，近三月沒見，師尊的身體狀況竟然比上次見到的那時候又惡化了這般多，她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想踏遍萬水千山，替師尊尋來那可以延年益壽的仙藥來，讓對方可以跟以往一樣，威風凜凜，行走如風地站在她的面前？

「求葯？」

「呵！果然，朕就知道，鈺兒她還是瞞著朕去了啊……」

「沒用的……」

「罷了！」

「先不說那個了，梅兒，我且問你，你那兄長的事情，你可知道？」

搖搖頭，不打算對自己那個性格孤僻自傲且不近人情的弟子做太多評論的武則天便轉而將話題引到了剛剛自己在思考的某件事情上。

「嗯！」

「前幾日，梅兒收到書信了，說是他早就到了碎葉城，目前一切安好，並還幫碎葉城打退了一夥突厥人呢！」

梅兒收到的書信以及書信上的信息就還是過於滯后了，畢竟，那都是快半年前的事情了，跟朝廷的那種用驛道傳來的邸報在時效上就肯定是比不上的。

如果她想要知道跟多的事情，估計都是要等下一封書信傳來才行。

「就這些？」

「呵！」

「也是……」

「安西四鎮，那種不毛的邊陲之地，終究還是距離中原太遠太遠了。」

先是一問，然後又瞭然般點點頭。

女皇帝知道，自己的這個小徒兒肯定不敢欺瞞自己，對方知道的少，那就肯定是因為距離的原因，同時也有她的那個門派並沒有在隴右布置有眼線的緣故。

不過，現在想那種也已經沒有太多的意義了，因為，她已經太老太老了……

「婉兒，把那些奏章拿過來！」

很快，那女官上官婉兒便輕輕地走到之前的案幾前，並將那幾份奏章給拿了過來，並用眼神示意了武則天後，徑直遞到了梅兒的手裡，示意對方看一看然後再答話。

「啊！」

「師、師尊……」

看到之後，梅兒突然就不太敢說話了，因為她總算知道在進來前為什麼有個師門的宮女提醒自己要注意了。

眼下，連她自己也是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師尊到底是怎麼想的，所以，生怕說錯了什麼的她，只能眼巴巴地瞧著自己的那個正在微微喘息和閉目養神的師尊。

「梅兒！」

「我問你，你說……你究竟知不知道你那兄長到底是在想什麼？」

「好端端地，他為何不快點從西域回來，還佔住了朝廷捨棄了的那些破城？」

沒錯，在武則天的眼裡，那些邊陲之地就是些個可有可無，且還屢次三番拖累朝廷的破城而已。

「回稟師尊，梅兒不知……」

「真的？」

「！！」

「師尊若是不信，梅兒現在就回去把李白哥哥寄給我的那封信給拿來！」

說著，梅兒便站直身體，作勢要回去拿那封她才剛收到沒幾天的書信。

「罷了！」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便不去說他了……」

「你去！」

「為師前幾日交代你的事情，你現在便去打點一下，那些人留在宮裡的眼線，也該處理一下了。」

「去吧……」

擺擺手，然後武則天便又有些精神不支地閉上了雙眼，就那麼斜趟在軟塌上養神著。

「是……」

知道那是自己這次入宮要做的事情之一的梅兒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有些擔心和欲言又止地看了自家的那個垂垂老矣的師尊一眼后，便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麼，就那麼行禮後退了出去。

「婉兒！」

「在！」

「你說……」

「要是朕把梅兒封為安西公主的話，會怎樣？」

「！！」

「陛下，您是想……」

溫婉聰慧，且服侍伴隨武則天多年的上官婉兒結合剛剛的那幾分奏章里的內容后，哪裡還不知道對方想些什麼？所以，她直接就捂著自己的下唇，有些驚訝地驚呼了一聲。

「唉！」

「罷了，還是過些時日再說吧，朕乏了……」

然而，聽到上官婉兒的驚呼，武則天自己卻不等對方回答便以打定了注意，所以，直接就岔開了話題。

「是！」

「來人，服侍陛下回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