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一如初見(1)

「周正牛！都怪你非得娶個寡婦，又帶著一個拖油瓶，這下子好啦，咱們周家都要替拖油瓶擦屁股了！」周奶奶叉腰大吼。

周奶奶尖銳的聲音穿過一層薄薄的牆壁，來到了街道上，入了陸小攸的耳朵。

何其熟悉的口吻，不禁讓人想起了第一次踏入周家大門時，周奶奶也是如此反對李雨蔓進門的。那時候，周奶奶反對一個寡婦進門，這會兒，周奶奶反對替拖油瓶收拾爛攤子。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陸小攸跨入院子，周奶奶的臉色驟變，叉腰就要大罵陸小攸，隨後趕來的段楠楠率先一步，擋了回去。

「婆婆，我有事兒跟你說，你跟我來！」段楠楠大吼一聲，掩蓋住了周奶奶的聲音。

周奶奶還想罵兩句，這段楠楠如何願意，怎麼說現在她還是陸小攸的下屬呢。

段楠楠跑上去，用手堵住了周奶奶的嘴巴，拉著周奶奶進入了正廳里。段楠楠在正廳里交代了陸小攸的事兒，讓周奶奶放寬心。

陸小攸親眼看著這一幕，一如第一天進入周家，段楠楠總是在關鍵時刻出現在她身邊，解決掉周奶奶這個大麻煩。

她淡笑著，以前和現在，唯一的區別大約是她從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變成了一個落魄的窮鬼，這其中的差距是她曾經擁有過財富吧。

她笑了，去了房間里，躺在床上睡了一覺。

深夜裡，她醒了過來，她的身邊躺著兩個丫頭，這是周正牛的兩個親女兒。

看來段楠楠囑咐過什麼，這兩個人丫頭進門的聲音很低，一直到睡覺都沒有打擾過陸小攸。

陸小攸輕手輕腳的起來，披了一件外衣，走到了院子里。

她搬著小凳子，坐在了月光中，抬起頭，看著滿天星。她望著幽深的天空，這一定是盛滿悲傷的星空，不然為何她感覺到了悲涼。

若是太陽是陽光，積極的，快樂的，璀璨的。那麼，月亮是幽靜的，安靜的，悲傷的，也是說的通的。

陸小攸胡思亂想著，這一世，她走的有些委屈。

這一路，她辛辛苦苦，靠自己的雙手打拚，終究是一個輸字。第一次輸給王翠花，是因為王翠花想要單幹，拿出了五十兩送走了她。

好吧，她接受背叛，接受五十兩銀子，選擇自己一個人單幹。

再次開書包作坊，她不敢和任何一個親戚合作，甚至一個合作對象都沒有。她全部自己來，偶爾讓段楠楠和鄭多福做點兒事兒，但是大部分的時候，她是掌舵人。

說累，那已經不是一個累字能形容了。

她再次嘗到了失敗的滋味.

這次，她還進入了監獄，還去了兩次，這對她的尊嚴來說是一次侮辱。

但是，她全部忍下來了，吞下了最苦的滋味。

她坐在那兒，胡思亂想著，有些感慨，又有些失落，也有一些趣味。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十四歲小姑娘，走到了跟別人合作賺錢，自己單幹，這些種種都是她最美好的回憶。

「小攸啊。」周正牛喊了一聲，從陰暗的廚房裡走了出來，他一整夜沒有入睡，腦子裡比較亂，在陸小攸和李雨蔓不在家的日子，他是最痛苦的人。

村裡的每一個人都說李雨蔓是一個放蕩的女人。

村裡每一個人都說拖油瓶還是一個禍害。

所有人都在指責周家的不是，所有人都在看周家的笑話，最不能容忍的是他們一次次的傷害陸小攸和李雨蔓，這兩個人也是他們周家的人！

周正牛放佛一下子老了幾歲，蹣跚著腳步，走到了一旁，抓了一個小木頭板凳，坐在了陸小攸身邊。他也抬起頭，看向自己頭頂的那一片星空。

「那片星星真幸福。」周正牛感嘆了一句，心頭有無限的遺憾。

陸小攸抬起頭，那頭頂的一片星空靜謐美好，卻不是幸福的。根據她微薄的星空知識，她知道星空是會活動的，他們會吞噬自己，也會吞噬身邊的星球。

他們的活動在遙遠的地球看來，是一場美麗的盛宴。

陸小攸想起來在現代時常會說太陽是有年齡的，再過五十億年就會爆炸。假如太陽爆炸，也是一場星際留下美麗的煙花，這必然是吞噬與毀滅的結果。

在地球看來，星星在進行微妙的移動，在宇宙之中，這些微妙的移動卻是以光年為單位，飛速的移動著。

也許，有一天人們能創造出跟上星星腳步的飛速器，直到到達一個適合人們生存的另一個空間。

地球能居住多久，這是後代人們最操心的問題。

陸小攸感覺自己想太多了，她所處的現代和古代，仍舊是適合人們長期生存的環境。她將思維拉回來，沒有刻意科普自己的星際知識。

其實，本來就沒有什麼可以說的。

星空，不過是一堆更奇怪的石頭，更奇怪的地球罷了。

「爹，這麼晚了還不睡啊？」陸小攸好奇的問道。

周正牛低下腦袋，有些愧疚。「我睡不著。」

「哦。」陸小攸看到了他的失落，沒繼續打聽，不願意再掀開一個人的傷心事兒。她起身，緩緩離開，準備回去好好的睡一覺。

周正牛叫住了她，讓她重新坐了下來。他看了陸小攸一眼，眼前的小丫頭粉嘟嘟的臉龐，整個人個子不高，卻充滿了智慧和力量。

「小攸啊，你會怪爹嗎？」周正牛道。

陸小攸摸著腦袋，問道：「爹，你突然這麼說，我真的不知道你指什麼事兒？」

「唉……爹沒本事兒，給不了你想要的未來，都怪爹不好。」周正牛深深的懺悔，除了無法給陸小攸想要的生活，更多的是無法照顧陸小攸不受傷害。

這一次，村裡的流言蜚語太多了，他聽到一句就上前吼一次，一直到了現在，村裡的流言蜚語仍舊沒有斷絕過。

他深深地覺得自己很沒有用。

陸小攸噗嗤笑了，她從來都沒有仰仗過任何一個人，她走的每一步都是靠自己的能力一腳一個腳步走過來的，苦了，累了，痛了，也有幸福和快樂啊。

她不單單嚮往成功的喜悅，也十分注重踏向成功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她認識了很多很不錯的人啊。

有些人，現在依舊站在她身邊，支持著她。

「爹，你和我娘在一起之後，我娘的笑容更多了，整個人容光煥發。雖然說，奶奶脾氣不好，爺爺愛沉默，二嬸子勢利眼，但是總得來說，日子還是好好的過來了。我不需要你為了我做什麼，你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你的孩子們，就是對我最好的事兒了。」

是的，只需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別人。

周正牛重重的點了頭，他思慮片刻，從懷裡拿出一張銀票，強勢的塞給了陸小攸。

陸小攸攤開紙，那是一張十兩銀子的銀票。

「這……」陸小攸疑惑。

周正牛是一個賣早餐的，每天就賺一個辛苦錢，這些日子也沒有存什麼錢，怎麼會突然多了十兩銀票？

他哪裡來的這麼多的錢？

周正牛喲嘿的大臉紅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捏著手裡的袖口，斷斷續續的說道：「我沒什麼本事兒，賺不到什麼錢，這比錢給你，你拿去重新開書包作坊吧。」

陸小攸沒有回應開書包作坊的事兒，反問道：「這些錢是哪裡來的？」

「小攸，你別問那麼多，你好好的開書包作坊，過的開心就好。」周正牛紅著臉，站起身，就要回去睡覺。

陸小攸站了起來，走到了周正牛的面前，固執的問道：「這筆錢是從哪兒來的？」

「小攸，爹這筆錢來的正正噹噹的，你就放心拿著用吧。」周正牛樂呵呵的說道，又道：「天色不早了，你別熬夜，快去睡一覺，明天接著開書包作坊。」

陸小攸餘光之中，看到家裡的木板車沒有了，小毛爐也沒有了，以前煮粥的工具也不在了。那麼一瞬間，她明白了眼前的漢子是把自己的事業給毀了，用來支持她一個人的事業了。

陸小攸眼眶有些發紅，她辛辛苦苦忙碌也就忍了，從來都沒有想過周正牛會這麼心疼她，會為了她付出這麼多。

被人疼惜的溫暖，席捲了陸小攸每一個細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