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撞見

「為什麼？」沈萬山喃喃著，兀自不肯相信雲不亭說的話。

他是個生意人，討價還價慣了。

他認為雲不亭也是個生意人。

可是，雲不亭現在突然來一句，我，讓你白嫖，你來吧。

沈萬山反而有些傻眼了。

他下意識地覺得雲不亭有陰謀。

可是，雲不亭甚至已經有神臨這種術法了，他還需要對自己施展什麼陰謀嗎？

沒必要的。

所以，他是真的不用代價，就打算保我的性命兩次？

足足兩次！

沈萬山看着鏡子對面，收斂情緒，鄭而重之地道：「多謝你，雲少俠。」

這話他是真心的，雲不亭聽得出來。

雲不亭擺了擺手，笑道：「老沈，你我都已經算是老交情了，這種客套就不必了。我給你開出這所謂的友情價，是真的因為我覺得老沈你這個人不錯，像你這樣的人，如果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被人做掉了，太可惜。」

雲不亭說這話倒是真心的。

沈萬山雖然有着這個時代的局限性，但是他同樣有超出這個時代的見識。

轉生之後，雲不亭是孤獨的。

哪怕是有趙哲和郭珏甚至其他隱藏着並未露面的穿越者，但是那種穿越者老鄉帶給他的融洽和諧是有一層隔閡和防備在裏頭的。

但是雲不亭跟沈萬山交流的時候，可以無所顧忌。

沈萬山雖然大部分時候不能理解他說的那些話，可是，稍微一點撥，老沈就能明白雲不亭的想法，跟上他的思路。

人嘛，多多少少是需要這樣的聽眾來體貼自己的。

況且，沈萬山這次被莫愁谷掛了單，對雲不亭來說，反而是順藤摸瓜，往賢王爺那座山頭摸上去的一個契機。

現在，雲不亭已經是跟趙哲捆綁在了一起，趙哲需要雲不亭這樣的奇人異事，大能力者。而雲不亭同樣需要趙哲這種能夠調動巨大的俗世力量的代表人物。

抵抗大妖的入侵，不是某一個或者某幾個凡人就能做得到的。

從久遠的曾經開始，這個世界上的人類就同大妖展開了搶奪生存權利的鬥爭。

人類能夠獲勝的時代被結束，如今又重新開啟。

可是人們還沒有準備好。

雲不亭身為一個知情者，他珍惜每一個能夠提供能量的人類。

沈萬山，天下第一有錢人，他就是這當中很重要的一個人。

這樣的人，不該不明不白被人暗算了。

「老沈，我已經向你展示了我的誠意，現在我想要向你說一句真心話。」

雲不亭瞧著沈萬山道。

沈萬山點頭，「你說。」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拒絕風長頌和那個河伯的條件。等我能夠活着去到鶴別山，然後返回臨安之後，我還要親自去見賢王爺一面。

那攬月樓，縱然是龍潭虎穴，我也得去向那位賢王展示我的血性。」

沈萬山聽了之後，緩緩地翹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這笑容越來越誇張，最後崩潰。

老沈伸手捂著自己的臉。

從他的雙手背後，發出了幾聲扭曲的低沉嘶叫。

「雲少俠，賢王爺，攬月樓，可是個龐然大物，是我們必須仰望的那種存在。我不敢，真的不敢。」

「風長頌和河伯站在你的背後，你也不敢嗎？只不過是去向他趙舞要一個說法，不敢？」

「不敢。」

雲不亭嘆息，「我明白了，我也能理解你的處境。」

「多謝你。」

「不，我的意思是，這個世界，和這個時代，充滿了問題。」雲不亭抬頭看了眼工坊的房梁。

他不是那種改革先驅，沒有那份心，也沒有那種責任感。

活下去，是每個凡人最先追求的東西。

每一個時代，每一個渺小而平凡的人，都在拼盡全力，想方設法地活下去。

雲不亭沒有想要改變這個時代，他只能做到融入這個時代。

他只能做到自保。

像趙哲那樣，希望創造一個天地大同那樣的世界的人，雲不亭總是覺得他們是傻逼，是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

雲不亭是個小人物。

小人物，目光淺，在被人迫害之後，想到的應對方式是，回頭，去找那個迫害你的人，魚死網破。

沈萬山已經不是年輕人了。

他有他自己的難處，雲不亭理解。

或許，等雲不亭到了沈萬山的那個年紀，他也會像老沈這樣。

只能埋着頭朝前，捏著鼻子將所有事情自己抗下。

不敢質疑，不敢懷疑，連一句壞話都不敢說出來。

就算心裏早就火山噴發了，可是面上依舊是謙和平靜，馴服的笑容。

「老沈，今天就到這兒吧，你也辛苦了，早點休息。明天，我再同你一起，跟那位風長頌談一談，怎麼樣？」

「也好。」沈萬山點了頭。

兩人掐斷了通話。

沈萬山走出雅間，去了自己的客房，倒在床上悶頭就睡著了。

他確實非常累。

經歷過峽谷中那場屠殺之後，沈萬山活了下來，他很慶幸，現在還能沾到枕頭，那就是幸運。

雲不亭抬手從鏡面上劃過，雲亭凈界的通話斷開，鏡面重新映照出了工坊里凌亂的場景。

雲不亭站起身，也沒了繼續搞機關的心思，準備回屋休息會兒。

可他一回頭，就看見有個人靠在工坊大門口，正抱着胳膊瞧着他。

雲不亭眯眼，接着屋子外頭的月光，看清楚了那個人。

是燭龍生謝天衍。

「你在這裏站多久了？」雲不亭來到門口，距離燭龍生半丈，停下腳步，問道。

燭龍生聳了下肩頭，「晚飯你沒來吃，我想着叫叫你，就來了。」

雲不亭皺眉：「好幾個時辰了，你一直在聽着？」

「一直聽着。」

燭龍生點頭承認。

雲不亭嘆息。

也怪他那時候太注意鏡子裏的風長頌了，竟然忽略了身旁的情況。

燭龍生都已經來到身邊了，竟然沒有發現。

燭龍生：「神臨之術，我知道那是什麼能力。」他目光閃爍，盯着雲不亭，「但是我沒想到，濁氣之中的第一位仙人，不是我，不是無功先生，竟然會是你。」

雲不亭盯着他，看了一陣，淡淡一笑，「既然你知道了，我就不隱瞞了，不錯，我已經掌握了神臨術。」

燭龍生倒吸了一口涼氣，眼中的光芒消散。

雲不亭朝前踏了一步，突然之間，燭龍生感覺四周圍的景物變得淡薄了起來，聲音和光線，都無限拉長了。

他被拽入了一個從未感受過的世界中。

雲不亭的聲音響起來，從這個變形的世界的四面八方響起來。

「謝天衍，我希望你能知道，在這不見君谷當中，是我雲不亭說了算的。」

他的聲音如同滔天的浪潮，沖着謝天衍當頭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