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幸福的飢餓
回到學校時已是第一節下課，嚴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仔細了解情況后，非但沒有斥責或批評我，反而還答應替我保守秘密。嚴老師的寬容與理解讓我感激涕零，要知道這件事如果被我父母或吳桐媽知道肯定會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被擔憂和糾結這兩種情緒困擾著，想去醫院看她又怕見到她媽，班裡只有嚴老師抽空去了一趟。倒不是大家對同學漠不關心，只是現在每個人的時間都很緊張。
一周后的早自習，當我看到吳桐再次出現在教室門口，心裡瞬間又充滿陽光，那種感覺就像小時候的傍晚守在大門口看到父親笑著向我走來，但又不完全一樣。總之，只要她安然無恙，我便心情舒暢。
吳桐畢竟也是學霸級人物，在我的「輔導」下，沒幾天便將耽誤的功課補上了，而我也在她的幫助下成績穩步提升，如果說我對她付出了很多，那她回饋我的同樣也不少，我們都在無私地幫助著對方，共同進步、一起成長，攜手邁向最初的夢想。
四月底的二模難度提升了不少，好在我準備充分，也算正常發揮。五一那天，高一高二都放假了，只有我們還在教室里孤軍奮戰。下午最後一節語文課，嚴老師推門而入、表情嚴肅，捧著一摞卷子走上講台。
「安靜！」班主任的聲音像冰箱里冒出的冷氣，班級里立刻噤若寒蟬。「同學們，這次二模考試的成績已經出來了，下面我先公布一下成績：第一名方思琪、總分684，第二名吳桐、總分652，第三名……」
我的成績是全班第九，總分剛過600。雖然只進步了一名，但我仍很高興，誰也不能一口吃成胖子，要知道高考時一分都有可能改寫命運。
嚴老師念完成績后依舊沉著臉：「同學們，這次的成績不用我多說大家心裡也應該有數，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慘不忍睹，除了少數幾名同學有小幅進步，絕大多數同學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下滑，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知道你們壓力大，老師也是從你們這時候過來的，我們那時候剛恢復高考，一個班幾十人只有兩三個能考上大學的，壓力比你們要大得多，但我也挺過來了。記得我的老師在我們高考前給我們講了荷花定律，意思是說一個池塘里的荷花，剛開始開的很慢，然後逐漸增多，而最關鍵的就是那最後一天，只要熬過了最後一天，荷花便會開滿池塘。這就好比長跑比賽，越接近終點往往也是最累最艱難的時刻，成百里者半九十，很多失敗者都是在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放棄了。你們現在也是一樣，越到最後越要堅持不懈。離高考只剩下三十多天了，我不希望你們在這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同學們，拿出你們最後的鬥志，再堅持一個多月，前方就是一片光明！」
班主任的一番激勵可謂立竿見影，晚自**家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認真複習，即便是班級排名最後的幾名同學也都捧著書本搖頭晃腦。在這種近乎亢奮的學習氛圍影響下，我晚上一共背了400多道題,既然是背水一戰，那就去放手一搏。
夜裡，外面突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雨點不斷擊打在窗戶上。躺在床上的我甚至擔心窗戶被吹開，覺也沒睡踏實。
凌晨天剛亮我便起床，奇怪的是一夜失眠的我竟然一點也不困。「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發奮時。」我索性去廚房倒水準備回來發憤圖強，卻在開燈時發現停電了。
「靠，老天總喜歡找我麻煩。」我暗自不爽，端著半杯水坐在書桌前，借著耿耿晨光背起題來。
六點多父母也起來了，發現停電后老媽趕緊吩咐老爸去外面買早餐，自己則去院子抱了些柴禾準備燒水，可昨晚下了一夜大雨，柴棚里的柴禾也都澆濕了，根本點不著。
過了好一會兒老爸也一臉沮喪地回來了，「唉！跑了三家早餐店只搶到到兩個素陷包子和一杯豆漿，聽他們說昨晚刮大風把樹颳倒了壓斷了電線，正搶修呢。」
「哎呀那咋整啊！」母親放下濕漉漉的柴禾直搖頭，「兒子，要不這倆包子你先吃了，媽再給你拿兩塊錢，在學校餓了就買個麵包墊補墊補。」
「那你倆吃啥啊！」我問。
「哎呀，我倆你就甭操心了，餓不著。」老媽說著將唯一的一份早餐塞給我，「快七點了，趕緊上學去吧。」
拎著包子來到街上，外面已是一片兵荒馬亂。各個早餐店門口都擠滿了人，甚至連超市裡的麵包都成了哄搶物品，彷彿要鬧飢荒，我見狀趕緊將包子揣進懷裡，快速向學校駛去。
學校門口，我去超市買水恰巧碰見吳桐，「嗯？這麼巧啊，你來買什麼啊！」我主動和她打招呼。
「哦，我來買個麵包。」她笑著說。
「你家也停電了？」我有些驚訝。
「嗯，聽說全縣都停了，阿姨，你這兒還有麵包嗎？」
「抱歉，麵包一早上都賣光了。」老闆娘攤了攤手：「要不你買袋餅乾吧，那玩意也頂餓。」
「哦，那算了。」吳桐垂下眼帘走了出去，我趕緊跟上。
「要不咱倆再去那倆家超市看看吧，不一定都賣光。」我提議。
「不用了，我剛去過。」吳桐淡淡道。
「那咱們就去食堂轉轉，說不定還有吃的，總不能不吃飯吧！」我有點著急，她本來是不想去的，但在我的「逼迫」下還是跟我去了食堂。
可現實總是殘酷的，食堂里也是空空如也，從食堂阿姨口中得知，昨晚三點多就停電了，早上用煤氣灶煮了點粥也都被那幫住校生搶光了。
「天啊！這是要鬧飢荒嗎？飯都不讓吃了。」從食堂出來，我開始怨聲載道，吳桐則沉默不語。
「實在不行我去買兩包乾脆面，咱倆嚼吧嚼吧得了。」
「我可不吃那玩意。」她搖搖頭。
「那你打算咋辦啊！總不能不吃了吧。」
「沒辦法啊，那就不吃了唄！」她攤開手。
「那怎麼行！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不吃可不行！」這下我真急了，嗓門也有些大，「這樣，你先去班級等我，我去去就來。」我說著徑直跑向車棚取出自行車便衝出校門，身後傳來吳桐的聲音：「喂！你幹嘛去啊，一會就上課了！」
我騎著車子飛速穿梭於大街小巷，看見早餐店便鑽進去，心裡只有一個想法，絕不能讓她餓著。可我一連輾轉了七家早餐店得到的回復卻都是一致的，最終，我只能氣呼呼地返回學校。
但天不負有心人，鎖車子時，懷裡的包子突然掉出來，「哎，這不現成的早餐嗎？」我眼前一亮，完全忘記了自己也沒吃早飯的現狀，拎著早餐喜滋滋地走向教室。
「吶，你的早餐，還熱乎呢。」我將包子遞給她。
「你在哪買的啊。」她輕聲問。
「額，我也忘了，反正走了挺遠，哼！我秋宇想辦的事，再難也一定能辦到！」我邊說邊隨手抓起本書扇了扇，偏頭卻見她拿著包子一直盯著我看。
「你幹嘛這麼看著我，快吃啊。」我被她看的有點不好意思，忙催促道。
「那你吃了嗎？」
「我當然吃過了。」我回答的很肯定，一個人居然連自己吃沒吃飯都能記錯，也是夠可以的了。
「真的謝謝你啊！」她說著將早餐迅速吃完，並遞給我兩塊錢，我自然不能要，於是我倆就在座位上推搡起來，直到班主任進來才慌忙收手。
第一節英語課，我的飢餓感便蔓延開來，也想起了自己從昨晚到現在只喝了一杯牛奶，「算了忍一忍吧，中午多吃點就補回來了。」我不動聲色地繼續聽課。
第二節數學課，我的飢餓感愈發強烈，胃裡傳來的咕咕聲似乎在抗議我的虐待，但為了不讓她看出端倪，我只能不停喝水，並盡量保持表情平靜。
然而上帝卻急於撕開我的偽裝，第三節本來是地理課，班主任卻破天荒叫我們到操場集合。「這又是什麼情況。」不知所云的我跟著大夥來到操場。
「同學們，這節咱們改上體育課，我想大家很久都沒上體育課了，胳膊腿都快生鏽了吧。」武老師穿著一身寬鬆的運動裝神采奕奕站在我們面前。同學們聞言都露出愉悅的笑容，而我卻欲哭無淚，「這真的是巧合嗎？還是老天故意整我，真是屋落偏逢連夜雨啊！」
我本以為只是簡單做做操，報個數就解散了，不料事情遠沒我想的那麼簡單。簡單做了套熱身運動后，武老師竟帶著我們開始跑圈，邊跑還得邊喊口號，什麼強身健體、全民奧運之類的。後來我才知道，這不快到08年奧運會了么，上面的領導來視察，學校只得臨時把我們拉出來操練，做做樣子。
可這下就苦了我了，本來早上沒吃飯就挺餓的了，還得跑步喊口號。我強撐著跟大家跑了兩圈就感覺渾身無力，口號更喊不出來。跑到第三圈時我已經虛弱不堪，就快堅持不住了。好在三圈跑完，我們又原地集合，而此時的我已有些站不穩了。
「同學們，我知道你們現在學習很忙，時間也很緊張，但我們也不能因此忽視身體，身體是我們的根基，沒有強健的身體哪有……」
我頂著刺眼的陽光佝僂著身體，渾身冒虛汗，只覺得體育老師那渾厚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終於，我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
恍惚中，只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一直在叫我的名字，然後我被兩名同學攙到了一旁的台階上。一雙白皙的素手遞給我一瓶水，我喝了一小口用十分虛弱的聲音道：「有糖嗎？」
「哦，有。」下一秒，一塊大白兔奶糖遞到我手裡。感受到一股濃郁的香甜在嘴裡迅速擴散，片刻后，我便緩過來了。偏頭一看，果然是我最希望看到的那個人，心中頓時被欣慰填滿。
「你好點了嗎？」吳桐關切地看著我，並遞給我一張紙巾。
「剛才很難受，但現在好多了。」我笑著說。
回到教室，她又是一陣追問，而我則以「低血糖，昨晚沒睡好等理由搪塞過去，因為我不想讓她因我而自責和愧疚，既然你心甘情願為人家付出又何必去要人情，那不是君子所為，更不是我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