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涵美出生在1982年。那時候農村人幾乎都沒有手錶，有鐘的人家也不多，林涵美家也沒有。林涵美也不知道爸爸是怎麼認定她是中午12點出生的。林涵美想爸爸大概當時看的太陽吧。並且林涵美對自己是12點出生的也篤信不疑。

兩歲半以前林涵美就有了記憶。可大人們都說：「你那時候那麼小，怎麼會記得？」可林涵美陰陰記得有一次自己醒了，看到爸爸媽媽還沒睡，當時媽媽抱着哥哥，林涵美說：「媽，我要尿尿。」媽媽說：「尿尿讓你爸把。」爸爸臉上帶着幾分不情願又帶着幾分欣慰的表情把了林涵美的尿。林涵美還記得媽媽有時會做紅紅的高粱米飯。有時候媽媽會帶林涵美去姥姥家，姥姥家和林涵美家一個村，只是不一個隊，要走上一段距離，林涵美總要媽媽抱。媽媽抱着林涵美總是在要到姥姥家的時候對她說：「老姑娘，媽抱不動了，自己下來走會兒。」於是林涵美就下來跟着媽媽走到姥姥家裏去。進到姥姥家裏，媽媽抱着林涵美坐在炕東頭，而西頭躺着姥爺，姥姥拿葯在給姥爺吃，姥爺病了。

還有一次媽媽要帶林涵美去供銷社買鏡子，供銷社離林涵美家得有3、4里路，走了1里路左右，媽媽抱不動林涵美了，說：「老姑娘，你在這兒等著媽，媽一會兒就回來。」於是把林涵美放在路邊，自己急匆匆地走了。林涵美在路邊等了好大一會兒，果然見媽媽拿着一個鏡子回來。媽媽見了林涵美興高采烈地說：「老姑娘，看！媽買了個鏡子。」後來林涵美聽村裏的一個人說媽媽很愛照鏡子。

林涵美還記得媽媽那時梳着學生頭，喜歡穿一身墨綠色的衣服。

林涵美兩歲半的那一年的冬天，快過年的時候，后屯的奶奶託人捎信兒讓爸爸去，五姑病了。五姑精神不太好，一犯病奶奶就要爸爸去。爸爸去了三天，這天到了臘月二十九，爸爸還沒回來。林涵美記得早上吃完飯，媽媽從大箱子裏拿出糖和暖梨對在炕上玩的林涵美和哥哥說：「吃吧。」林涵美小時候家裏條件挺好的，爸爸是村裏數的著的富人。然後邊和哥哥在炕上玩邊見媽媽屋裏外頭的鼓搗，不知在鼓搗啥。等林涵美和哥哥去找媽媽的時候，媽媽坐在外屋地的柴堆上，手裏拿着一大碗農藥，對林涵美和哥哥說：「你們和你爸好好活着吧，媽就死了。」林涵美從小就被大人誇聽話。林涵美當時想的是我要聽話，我不能搶。林涵美不知道哥哥為什麼也沒搶。哥哥比林涵美大兩歲。然後媽媽就把一大碗農藥都喝下去了，之後倒在了柴堆上。

發現林涵美媽媽死的是跟林涵美家有點兒親戚，林涵美管她叫大舅媽的人。她欠了林涵美家一盆面，來還面，看見林涵美的媽媽倒在柴堆，於是大喊了一聲：「小蓮子，你咋地了？」小蓮子是林涵美媽媽的小名。然後她看見了落在地上的葯碗，才猜到林涵美的媽媽大概喝了葯，連忙跑到外頭去叫人。而這時林涵美和哥哥還在炕上玩。

很快林涵美家來了一大屋子人，林涵美的姥姥也來了。那時候姥爺已經去世了。林涵美還記得姥姥在穿一件衣服，怎麼都伸不進去袖子，哭得不成樣子，哭道：「老閨女呀，你咋死了呀？！」還是旁邊的人幫姥姥抻了一下袖子，姥姥才把衣服穿上了。林涵美的爸爸也被找回來了，爸爸一臉愁苦地說：「我啥也不懂，就會花錢，你們幫着料理吧。」

姥姥家那方面的人都認為林涵美的爸爸對她媽媽不好，才導致了她媽媽的死。可林涵美印象中爸爸媽媽感情很好，記憶里他們從沒吵過架。

從此爸爸帶着林涵美和林涵美的哥哥一起生活。林涵美記得媽媽剛死的時候，爸爸常常會在早上還沒起來的時候大哭，林涵美和哥哥在爸爸兩邊，看見爸爸哭，林涵美和哥哥也跟着哭。爸爸見他倆哭了，勉強止住眼淚，邊給她和哥哥擦眼淚邊說：「好孩子，不哭。」林涵美和哥哥就說：「嗯，我們不哭。爸，你也不哭。」爸爸勉強隱忍地說：「嗯，爸不哭，爸不哭。」

林涵美記得有一次自己在炕上玩一個裝過罐頭的玻璃瓶子，爸爸在旁邊躺着。林涵美用瓶子朝爸爸的額頭比了一下，爸爸卻把額頭伸過來說：「你砸吧！」林涵美真的拿瓶子砸了爸爸的額頭一下，爸爸的額頭破了圓圓的一塊皮。爸爸說：「你這孩子，怎麼真砸呀？」林涵美想是你讓我砸的呀，我本來沒想砸。爸爸拿過鏡子一照，額頭破了好大一塊皮，都留血了。於是說：「你砸爸，爸也死了。」林涵美一聽爸也死了，立刻嚇哭了，以為自己真把爸爸砸死了。爸爸大概真的生氣了，也沒哄林涵美。後來哥哥拉着一個小爬犁從外面玩回來，剛走到外屋，林涵美就跑下地去找哥哥，哭着迫不及待地對哥哥說：「哥，爸也死了。」哥懷疑地問：「爸也死了？」進屋一看說：「爸這不沒死嗎。」林涵美一聽爸沒死，高興了，破涕為笑地說：「原來爸沒死，我還以為爸死了呢。嘿嘿。」

林涵美記得那時候冬天的早上哥哥常常先起來燒爐子，等把爐子燒熱了她和爸爸才起來。有時候哥哥不想起來，爸爸一叫：「小爐官，起來燒爐子了。」哥哥就起來去燒爐子了。林涵美記得哥哥燒得挺好的呢。

可是大部分時間哥哥不呆在家裏，都呆在奶奶家。

林涵美沒見過爺爺。聽說爺爺在*****的時候被定成富農，有一天去開鬥爭會，在會上生了氣，回來吃了點兒粘豆包，後來肚子上就起了一條子，很硬，病了一段日子就死了。

爺爺死後奶奶改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