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第005章

第005章

但凡讀書做學問的,幾乎沒一個是不看閑書的。一群舉人原還端著身份,一路北上也相互熟稔了起來,加之又有個秦舉人開了個口子……

娘喲,接下來可不得了。

其他人倒是很樂呵,又是聊美艷女鬼,又是聊書生傳奇,獨獨路謙一人陷入了自閉之中。

他沒接觸過這方面的內容,完全插不上話。

怨念的小眼神啪嗒啪嗒的丟向老祖宗。

祖宗:……怪我嘍?

「你又不聰明,時間還趕,不將所有的時間精力都放在功課上,如何能夠考上功名?如何又能夠反清復明呢?」

噢,看閑書耽誤他反清復明。

路謙舉手投降,他算是真的服氣了,服氣祖宗甭管說啥事兒最後都能硬掰回來扯到造反上頭。

是挺上頭的。

好在,等他們徹底熟稔后,商隊已經接近京城,不日就看到了那巍峨的城門。

然後在冰天雪地里,他們被擋在了城門外,一個兩個的都必須下馬車接受檢查。商隊那頭還要驗貨和查路引,他們這群舉人則要看身份文牒等憑證。

查驗身份倒是無妨,只是這天喲,冷得叫人直哆嗦。

還在蔚縣時,路謙是得了不少來自於程府的接濟,除了盤纏外,還做了好幾身衣裳,其中有一半都是冬衣,且還是加厚版的。那會兒,路謙還沒領悟到現實的殘酷,直到他親眼看著鵝毛大雪洋洋洒洒的落了下來。

路謙感覺他就是北上來接受毒打的。

太冷了,實在是太冷了,對於一個生在南方長在南方,這輩子頭一次出門就是超遠距離的遠門,還直奔北方苦寒之地的南方伢子,路謙差點兒沒凍死在赴京趕考的路上。

平常在馬車上,他是穿著大棉襖子裹著大厚被子,卻沒想到進京城居然是要盤查身份的。饒是他並不怕盤查,但在雪地里排隊等待的滋味,誰嘗誰知道。

更氣人的是,祖宗還在一旁說風涼話。

「這才哪兒到哪兒呢,再過半個月才是最冷的時候。」

「你不會這輩子第一次看到下雪吧?嘖嘖,少見多怪的鄉巴佬!」

「對了,忘了跟你說了,會試正常來說是在二月初開考的。二月初啊,只怕雪都還沒化呢!貢院那頭既沒有地龍也沒有暖炕,最多給你一個巴掌大的小爐子烤烤火,你說你到時候可咋辦喲?」

路謙被凍得渾身僵硬,他這回倒真不是怕被旁人聽到才不吭聲,而是牙齒打顫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神來譴責祖宗幸災樂禍的行為。

祖宗又跳腳了:「我這是在關心你!關心懂不懂?方才哪一句不是實話了?二月初啊,擱在江南倒是快開春了,鄉下地頭都能準備準備春耕了。放在京城這兒,怕是到了三月份土地還是邦邦硬的!」

關心?可得了吧!

路謙索性連眼神都懶得給他了,只縮著脖子袖著手,整個人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子絕望的氣息。

太冷了……

等好不容易過了查驗身份的關,商隊的人本來已經盡到了義務,因為當初在省城那頭說的就是送他們上京城。不過,眼瞧著這一群江南士子都被凍傻了,到底還是生了好心,又多帶了他們一程,一直送到了商行附近的客棧里。

管事還提醒他們,這兒離貢院遠著呢,差不多要跨越半個京城,讓他們休息一晚,明個兒再去貢院附近找個客棧住。

舉人們紛紛點頭,然後頭也不回的進客房去了。

事實證明,一晚上時間完全不夠他們緩衝的,足足在這裡休息了兩天,幾人這才碰了頭,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

會試在來年二月呢,其實倒也不用急著往貢院那頭跑。再就是,他們得商量一下,到時候是住客棧還是賃個小院子來住。時間長是一回事兒,舒適度也很重要。甭管怎麼說,客棧總歸是人來人往的,倒是方便了互相交流情況,但的確不利於安心備考。

有兩位舉人打算投親。

另外有三位還是希望熱鬧一些,決定去貢院附近找個客棧。

最後,剩下了愛看鬼故事的秦舉人,以及路謙和某隻暴躁老鬼。

秦舉人道:「不如我們去尋個有氣氛的院子住下?」

路謙剛準備答應下來,就被他這話給噎住了:「有氣氛?」

「路小兄弟你不懂,江南有江南的鬼,這京城必然也有。我還打算若是有空,去訪一下那煤山,萬一運氣好,興許還能看到崇禎那弔死鬼呢!」

路謙:……

你知道有個暴躁老鬼在你頭頂蹦躂嗎?不,你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你的頭差點兒就被擰掉踢爆了。

「不如這樣好了,咱們先一道兒租輛馬車去貢院那頭,然後找客棧的找客棧,找院子的找院子,如何?」分頭行事是最妥當的辦法了,畢竟路謙也不是很想看到他家老祖宗變著法子的在人家頭上旋轉跳躍。

這個想法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認可,除卻那兩位打算投親的舉人,其他人皆坐著馬車去了貢院那頭。

來都來了,那肯定是要先看一眼貢院的。

然而,在未開考之前,所有的貢院感覺都長得差不多,其具體表現為——大門緊閉。

想找客棧落腳的倒是簡單,離貢院不遠處就有一排的客棧,雖說是科舉年,可這會兒也太早了,多半客房都是空著的。一行人又分開了去,只約定好尋了落腳處后,來客棧這邊支會一聲。

秦舉人帶著他的兩個書僮,路謙則跟他表哥一起,開始沿著貢院附近的街巷慢慢走去,沿途看哪些牆上貼了「賃」字。

才走了半條街,路謙就快不行了。

這天太冷了,他如今很懷疑,自己到時候會不會凍死在貢院里。

「我有一個問題。」程表哥忽的一臉深沉的道,「咱們為什麼非要自個兒去尋?就不能尋個牙行,讓牙人幫咱們尋摸一個合適的嗎?」

路謙差點兒吐血:「這是個好問題,哥你為什麼不早說?」

程表哥撓了撓光腦門,嘿嘿笑著跑開了,臨走前讓他在附近尋個茶攤子等著,自己一會兒就回來。

路謙看了看四下,既是貢院附近,那斷然少不了各色茶館。茶攤也是有的,不過他才不會犯傻在這麼冷的天,坐在外頭吃冷風。

隨意的尋了個看起來不怎麼樣的茶館,路謙尋了個避風的座兒,叫了一壺最便宜的茶,喝下去一杯熱茶后,這才感覺又重新活了回來。

好了,又回到最初的那個話題,就眼下這麼個情況,他要怎樣才能通過來年二月里的會試?

在到達京城之前,路謙以為祖宗才是他科舉路上最大的絆腳石,如今才知道,再怎麼叨叨叨個沒完,都比不上可怕的北方寒冬。

他覺得他真的會涼,字面上的意思。

稍片刻后,他突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兒。

咋這麼安靜呢?他祖宗呢?

沒能立刻看到祖宗,路謙當下還有些慌,慌亂過後就是慶幸,他呀,如今已經翅膀硬了,祖宗跑了就跑了唄……

「我在你頭頂。」

路謙一口血哽在嗓子眼裡,沖著頭頂翻了個大白眼。

這會子茶館里人不多,他選的又是個偏僻的角落,點的還是最便宜的大葉子茶,連茶小二都懶得多看他一眼。他瞥了眼周圍,壓低聲兒道:「祖宗您幹什麼呢?原先念念叨叨的,這會兒又忽的噤聲了。」

「你看到前頭那個茶館了嗎?」

看清楚祖宗指的是街對角的那家后,路謙沉默了片刻,糾正道:「那叫茶樓,不叫茶館。」

您可瞧仔細了!人家是三層的茶樓,且還是八大間的門臉兒,哪怕沒進去,光看外頭就知道喝一壺茶絕對是天價。

像他進的這間,滿座也不過三四十人的才叫茶館子。當然,若是在外頭搭個棚子擺兩三個桌椅板凳的,就只能叫茶攤子了。

「以前,那是咱們家的產業。」祖宗的聲音本來就很低沉,跳著腳叫囂的時候倒是高亢了,可這會兒卻是壓抑得很,「那上頭的匾額還是我題的字。」

路謙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次沉默的時間略有些久:「……那茶樓是祖宗您最大的產業?」

「不,它是我最喜歡的產業之一。」祖宗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面上一片落寞之情,「像什麼溫泉莊子、五百畝良田還帶著好幾座山林的莊子、王府井大街上連成片的鋪面……唉,這些我都不喜歡。」

路謙:……

確認過眼神,你是故意氣我來著。

「對了,你表哥肯定還要耽擱好一會兒,不如我先帶你去看看咱們以前的家?是有點兒遠,不然你雇頂轎子吧。唉,都來了京城,總是要看看咱們老路家的祖宅。」

說真的,路謙不是很想去,甚至是從內心深處無比排斥去曾經的祖宅。但他也確實被勾起了好奇心,琢磨著……要不就去看一眼?反正肯定進不去的,瞧一眼也不吃虧。

遲疑了半刻,路謙將剩下的茶一飲而盡:「走了!」

走就走,誰怕誰!

在祖宗的帶領下,路謙費了一番功夫總算尋到了地兒。這也幸虧京城這邊,尤其是富貴人家居住的地兒,變動的多半是宅子內部,外頭的街巷變化不大。

也得虧如此,不然他也不一定能看到「老路家的祖宅」。

什麼感覺呢?

一個字,悔。

兩個字,後悔。

三個字,悔不當初……噢,數錯了。

路謙看著眼前的綿延數里的高牆,以及好不容易摸到了正門口,又被門口的一對石獅子和朱漆大門給震撼住了。

他顫抖著嘴唇,不敢置信的問道:「這、這就是咱們以前的家?這兒以前是咱們家的?」

「是啊。我沒告訴你,路家當時也是望族嗎?這整條街都是咱們家的,前頭是主宅,後頭是下人和遠親住的。到我臨終前,路家倒是分了家,東面是長房,西面是二房。我一生就得了倆兒子,索性這倆都是爭氣的,生的孫兒也不錯,好些個都是進士及第……」

路謙望著眼前的高門大戶,耳畔傳來了祖宗的老生常談。

儘管祖宗說的那些個事兒他以前也曾聽過,甚至還不止一回,可那會兒他不是沒親眼看到過嗎?他寄居的程家,已是蔚縣極有名的望族了,在沒出遠門前,他所看到的不過就是縣城裡的那些人和事兒,哪怕祖宗給他將過去的故事,更多的時候他就覺得……

吹啥牛啊!

結果,居然不是吹牛?

「以前,這朱漆大門上的匾額寫的可是『路府』……等等!范府!」祖宗忽的僵住了,彷彿想起了什麼,但又有些不太肯定的樣子,半晌才使喚起了路謙,「你小子去打聽一下,這府上住的是誰。」

路謙垂頭喪氣的出了街巷,這次他倒是沒矯情,隨意的尋了個小茶攤,摸出兩文錢叫了一碗粗茶,問那攤主:「方才我走迷了路,裡頭的大宅子好氣派,那個大門怕是打開都要好幾人吧?那是誰家?」

茶攤攤主樂呵呵的笑道:「范府對吧?不就是范文程大人的府邸?」

祖宗急切的跳著腳:「你問問他,那王.八犢子的祖父、曾祖父叫啥名兒?」

路謙就覺得離譜,咋地人家擺個茶攤兒,還得將附近人家的祖宗八輩兒都得背熟了?搞不好,那攤主連自個兒的曾祖父叫啥都不知道。

……像他就不知道。

謝了攤主也喝了茶,路謙當時是沒打聽,但之後還是架不住祖宗的折騰,打聽了范文程的生平后,迎來了一記暴擊。

范文程還真是出身名門,祖上有好多個赫赫有名的大臣。從他爹他叔伯他祖父都是明代高官,其中他曾祖父范銳,更是曾出任明嘉靖年間的兵部尚書。

在聽到了「范銳」這個名字時,祖宗頓時暴跳如雷,現場表演炸成煙花。

路謙很努力在一堆罵聲中尋找到了有用信心,大意就是,他祖宗曾跟范銳是好友,真正的過命交情。然而,祖宗涼了,當然范銳也涼了。可誰能想到呢?百餘年後,他老路家的祖宅,竟成了范府。

多年以後我就成了你……家祖宅的主人。

這可太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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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有事更新晚了_(:з」∠)_

請欣賞#祖安老鬼在線罵街#

PS:100個紅包繼續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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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身帶個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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