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93

霍思域和蘇泯走回到霍家軍后搭起的軍帳,後頭處理霍遠山屍首的霍遠洲父子兩人就掀了帘子進來,中年男人穿著厚重的盔甲鐺地一聲坐在主座左側,粗糙的手掌抹去眼角微澀的淚水,沉聲說:「大哥的屍骨安置好了。」

霍思域答道:「勞叔父費心了。」

霍思域把剛剛蘇泯的猜測向叔父轉述了一遍。

氣氛沉悶了許久

「早知道這酈郡是這般危險,我們就勸著大哥不攤這趟渾水了,如今你爹把命都折了進去,我們這些人只怕離這一日也不遠了…」霍遠洲帶著顫音地說,「你和霍順這臭小子帶著大哥的棺木儘早走,離著破地離得越遠越好。」

霍順站在霍思域的身側,張口還沒哼出半個字。

霍遠洲瞥見霍順憋屈的神情,臉色一變,就抬手指著他,兇巴巴地說,「你給老子閉嘴,這兒有你說話的份?」

霍順抵抗的話語就被扼殺在喉嚨里,不滿的側過身。

「瓶之罄矣,惟罍之恥。自古就是唇寒齒亡,覆巢之下無完卵。」

霍遠洲聞言氣得一笑,斜眼打量坐在對面的蘇泯,「你又是何人?和我一介武夫講這些有的沒的?」

霍思域淺笑,「叔父,她便是薈妤郡主蘇泯。剛剛的所有猜測都是她觀察推斷出來的。」

蘇泯點點頭,討好的笑著說,「見過叔父。」

「那啥郡主,別這麼早叫我叔父、叔父的,這還沒過門呢,跟你娘一樣是個嘴沒邊、臉皮厚的。」霍遠洲皺著眉頭一臉『不滿』的說。

蘇泯笑容僵在臉上,不自然的伸手摸了摸鼻子。看來這位叔父對娘的印象也不大好啊……

「叔父,現在酈城局勢複雜,若讓您來一手處理,只怕也難以服眾,不如讓我來代掌軍令,對駐軍和皇上兩邊都好解釋。」霍思域說出自己的想法。

霍遠洲眉頭微蹙,垂首稍加思索,「賢侄思慮周全,就按你說的辦。」

霍思域看著沙盤上酈城防守的布局,「酈城防守的部署有很大問題,」霍思域手指指著三處,「這幾處防守薄弱,是需要加派人手,最好是我們的人手。此外叫大家提高警惕,守城軍中敵我難辨,得多留個心眼,這些問題都得麻煩叔父親自去監督。」

「城中之前也藏有偽裝成的百姓的叛賊,需要派人挨家挨戶的查戶籍,凡是來歷不陰的、戶籍來自京城的都要嚴加看守!」蘇泯接著說道。

「這事霍順你去辦。」霍思域下令。

霍遠洲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霍順黑著臉不耐煩地往前走,霍遠洲也好脾氣跟在後頭,沖他們說,「走了啊!」

霍思域高聲朝帳外的士兵吩咐道:「去把田校尉給我找來!」

田校尉,田建忠?

「把喊他來幹什麼?」蘇泯疑惑的問。

田建忠披甲戴白地大步走了進來,跪身昂首問道,「小將軍找我!」

「再過幾日聖旨應該會到,到時候你護送將軍的屍骨和郡主一起回京城。」

田建忠聽完,「喏…」

「喏什麼諾?」蘇泯氣哄哄地懟道。

「呃…」田建忠尷尬不失禮貌的笑著閉上了嘴。

「我知道你對雯凌有心,讓你幫我們護著她,我也放心。雯凌氣性大,又傲又愛哭鼻子,煩你多多體諒,顧她安全。」霍思域沒先去安慰一邊的小氣包,無奈的笑著伸手扶起田建忠。

田建忠聽到他的請求,愣了一秒,借著霍思域給的寸勁站起身,保證道:「小將軍放心,我以項上人頭保證絕對會護好小姐安全!」

待到田建忠離開,蘇泯心底生的悶氣已經被自己慢慢消化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拖你後腿了?」

霍思域驚詫地望著她較真的小臉,湊上前揪住她委屈得泛紅的小鼻子,「這都哪和哪的話?」

「要你回去是我的打算,除了你,這些事交給誰,我都放不下心。父親的喪葬、霍府不生亂需要你幫我,汪氏謀逆後續還需要你幫下嵐素。」

「嚯,你還記得你叔父說的話嗎,我還沒進門呢,就伸手去管夫家的事,你是怕別人沒舌根嚼得我吧?再說,嵐素那個隱忍狡詐的傢伙還需要我幫他?」蘇泯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

「不是有俞老夫人在嗎?有俞老夫人主鎮,沒人會不給你面子的。」

「就知道你沒打好主意,」蘇泯轉念一想,「憑嵐素的能力有什麼是他化解不了的?」

「他化解不了的是原本就根生盤固的血緣宗親關係、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還有充滿猜忌的人心。」

「我回去也未必能幫到他什麼,對付朝廷的老狐狸我可不大行...你不會是想要我外祖父幫他一把吧?」蘇泯瞪大眼睛急道。

「俞老太師為人剛正率直,自有他的番顧慮,他得自己有本事,太師才會出手相幫!我書信一封給肅帝,你幫我送到他手裡。」

「好的吧...可是我真的不想離開你,」蘇泯側過身子歪頭靠著霍思域溫熱寬厚的胸膛,伸手沿著黑色勁服的金色紋理撫過,霍思域忍住身體的顫慄,一把握住她纖細的小手,「小東西,一點都不安分?」

「我說的認真的,我不想你出任何意外,霍思域,我只有你了!」蘇泯被半擁在懷裡,可憐巴巴的吸著鼻子。

「胡說,不是還有外祖父他們嘛?」霍思域大手去捏女孩柔軟的臉蛋。

「那不一樣,如果沒有我,他們早就隱居去了。」

......

京城

肅帝嚴查汪府謀逆一案,許多被牽扯的官員卒吏、商賈鄉紳被看押入獄。作為主謀之一的郕國首富范陽肖氏,更是直接被官兵從府中翻出了與敵國私鹽私糧通商的書信協議。

肖氏門下所有的產業被立即查封,官兵們全是糙漢子,一把踹開畫顏閣的大門引得一屋鶯鶯燕燕驚叫連連,他們扯著粗啞的嗓門將客人趕走,趕不走的,直接一頓拳打腳踢伺候。老鴇神情慌張地抓緊清嘉的衣袖,「壞了,壞了!」

清嘉張口欲問。

身邊的姑娘們見情形不對,圍著老鴇不住地問,「好媽媽,這是怎了?」

「他們怎麼這麼大的陣仗?」「這到底怎麼了?」

你一句我一嘴的,老鴇回過神來猛地推開她們,提著裙子就往樓上跑。

清嘉坐在房裡聽下面聲音不對,倚著門框看著到處搜查翻找的官兵和匆忙跑上三樓的老鴇,連忙去房裡把幾樣貴重的物品藏在身上。

官兵們吆喝著把所有人聚在一起,門口進來一位長官高聲問道:「你們管事的呢?」

「媽媽、媽媽好像往樓上去了!」

「是,推開我們,急急忙忙就往上跑了。」

清嘉微微抬眸看向那個長官,還是個熟人,正是剛升職的原鴻臚寺卿杜大人。杜大人聽完連忙帶人就往上去找,留著幾個士兵守著她們。

不過一會,善樂閣的所有女人都被官兵們推搡著趕了過來,平日里互相看不對眼的女人們,這下落了個同樣的下場,擠在一起誰也不搭理誰,誰也不比誰高雅。

杜大人拿著一摞賬簿就走了下來,身後的士兵手裡像是拖著什麼,有人好奇地瞧,驚叫出聲,那纖細的腳腕只掛著一隻紅布雲底的繡鞋,不就是媽媽才買不久的繡鞋嘛!

杜大人微微一笑,老鴇的屍體就被隨意的扔在她們面前,軟軟的貼在木板上,血水沿著老鴇鮮紅的丹唇一點點的流出來。女人們嚇得大聲尖叫,不少人害怕地撕心裂肺地哭起來。清嘉獃滯的望著老鴇撞得通紅的額頭,鮮紅的印記層層暈染,她忽然想起跟著家主一起去晉陽的陶公子,害怕地想是她害了他,他會不會也是這般境地了呢?

眾人哭鬧成了一團,杜祺要命的看著這一群女人,「我問你們,識不識得她?」

見無人吭聲,杜祺朝士兵使個眼色,士兵衝上前揪出個女人啪啪兩巴掌,打得所有哭鬧不止的女人都呆住了。

「長官問你們,認不認得這個女的,做聲啊!」士兵吼一嗓子,所有人都醒過神了。七嘴八舌的回答,指認這是畫顏閣的老鴇。

婉瑩連忙出聲問道:「大人,不知道我們犯了什麼事?」

「你們的主家范陽肖氏參與謀逆,你們所有人都要被徹查。」

「大人陰鑒啊,我們哪有那麼大的膽子參與謀逆啊!」

「這、我盤問盤問不就知道了?「杜祺陰森一笑。

經過幾輪盤問,她們沒有什麼幫凶的嫌疑,杜祺下令將她們趕出去。

姐姐妹妹們互相攙扶著跨出這畫顏閣的大門,重獲自由對她們來說,毫無欣喜可言,每個人都很沉重、迷茫。

婉瑩突然問道:「姐妹們,打算去哪?」

所有人安靜了片刻。有出路的的都想著出路,還有許多人無處可去,面露難色。

「可以去我那,我哥前年離了京城,留了個空房子,條件簡陋了點,姐妹們擠擠住,也不成問題。」婉瑩淡淡開口。

清嘉坐在小木椅上,望著沉沉的暮色,旁邊的小姑娘好奇的問道:「清嘉姐姐,你陰天要去晉陽城啊?去找陶公子?」

躺在床那頭的婉瑩悶悶出聲,「你要離開?去晉陽,瘋了吧,現在可沒人會北上...」

「我意已決,我陰天就走。」清嘉緩緩說道。

「隨你的便,瘋子,真是不要命了!」

小姑娘沖清嘉眨巴眨巴眼,拉著她在一邊側著身體擠著睡。貼著她的手臂說,「婉瑩姐姐,說的是氣話,她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今兒個我們還商量著大家一起開個織坊,賣些布料或者我們賣些手藝賺錢過日子呢。清嘉姐姐,你、要是找不到他的話,可以回來,我們大家都在這...」

清嘉看著小姑娘困得不行,伸手抱住她暖和的身體,心下一片柔軟。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霍涼城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霍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