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陸修面色趨白,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竟像在一夜之間回到了從前,回到了自己當年領兵打仗的時候。

這個想法固然瘋狂,可唯有如此才能解釋沈四的「死而復生」。

就算真如他所料,可他究竟回到了多久之前,現在具體又是什麼年月呢?

「沈四……」想通了這些,陸修漸漸抬起頭來,不動聲色地出聲詢問,「你今年多大了?」

沈四撓撓頭,聽到將軍的問話,仍舊不假思索地答道:「秉將軍,末將今年二十九了。」

陸修聽此,不由得怔住了——他記得沈九乃是熙慶十二年生人,沈四二十九歲那年,正是天和十五年。

那一年,正是他受封雲麾將軍,初次踏入上京政局,在高台上初遇姜洛的那年。

而現在他初入上京,細細算來,姜洛此時尚且還未入京,該是還在從金陵赴上京的路上。

他竟然回到了最開始,尚且還沒遇到姜洛的時候。

陸修墨一般的雙瞳劇烈地皺縮了下,而後若有所思地喟嘆了一聲,他眸中覆著一道朦朧的水霧,像是萬千情緒在其中幡然飄過,而又轉瞬不見。良久之後,那一雙赭紅色的薄唇間竟浮現出了一個千帆過盡、冷冷艷艷的笑來。

沈四看得痴了,卻仍是一頭霧水,忙問:「將軍,怎麼了?為何突然問起我的年紀?」

「沒甚麼。」陸修緊握住劍袋上懸掛着的楓毓劍,他收斂了神色,隨意編了個理由誆他道,「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是時候張羅婚事,為自己擇選一位妻主。我這裏倒是有個人選,待有時間尋個相士合驗合驗生辰八字。」

「婚事?末將都這把年紀了,哪兒還有姑娘家看得上啊?」沈四聽此,臉上並未有什麼喜色,旋即鄭重其事地道,「婚事我早就不指望了,好歹我還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末將此生就陪在她身邊,看着甥輩長大。女人都是見一個愛一個的,若是貿然嫁到了外家,被人寵愛幾日便扔到一邊,莫若不嫁。將軍,你若是有心思,不如替我妹子張羅張羅婚事,尋個好人家的男兒,聘禮自然是少不了人家的。」

沈四說完這些,卻覺察出些不對來——他是從西北時候就跟着將軍的,十幾年戎馬生涯,深知其脾氣秉性。

在他的印象中,這麼多年來將軍只笑過兩次,而且還得把剛才那次算作第二次。

而第一次還是十幾年前,陸修才升任為校尉,還在西北雪原行軍的時候。

當時西北軍左翼某個陪戎校尉早便想要勾搭陸修,卻一直沒有機會上手。終於在一場慶祝破陣的篝火之夜上,她逮到了機會,避開了人群,趁機對陸修用強,卻被早有預備的陸修揚手給了一巴掌。

篝火黃亮的光照在那個陪戎校尉憤怒的臉上,她捂著隱隱顯出五個手指印的左臉,立時惱羞成怒,含沙帶影地譏諷道:「陸校尉,入了我們這軍營,難道你還想做個貞潔烈夫不成?許是你那早逝的娘沒教會你,竟膽敢對女人如此不敬!」

彼時陸修剛從前陣上下來,活脫脫是一頭小豹子,順長的墨發仍沾滿未乾涸的血,隨着狂風在空中肆意擺弄,形成一種奇異的美感。他目光如炬,眸中像是燃了一團妖冶的火焰,唯有赭紅的唇角卻是微微上揚著的,展顏一笑,艷如桃李,叫人看不懂他的喜怒。

後來,那個陪戎校尉恰在下一場戰役中受罰,被貶去極北苦寒之地,聽說這件事與陸將軍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只是內情如何便令人不得而知了。從那以後,軍營中的女子無論再輕浮孟浪的,都不敢對那位陸校尉有所企圖了。

沈四是後來才逐漸意識到,陸將軍笑,說明他在掩飾著自己的恨;他笑得越艷,便恨得越刻骨。

不過,如今陸修已經不再是那個位卑言輕的陸校尉,而是統領一方的實權將軍,誰又敢惹他?

他好端端地從榻上起身,平白無故地又會恨誰呢?

沈四想了很久,仍舊毫無頭緒,終是搖了搖頭——

他不過一介武夫,為什麼要去想這麼複雜的問題呢?還不如多想想自家妹子的親事,這才是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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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麵,三文一碗!」一位壯婦站在檐下,在坊角支了一口大鍋,沿街叫賣著。

「大娘,我要來一碗!」一道聲音奶聲奶氣地詢問,爾後又改口道,「不對,是兩碗!」

賣陽春麵的壯婦左右環視,可周圍只有幾隻黃鸝啼鳴,哪裏有半個人影?

「大娘,我在上面!」姜洛橫趴在檐上灰瓦上,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裏漾著笑意,對牆下方的大娘道。

賣陽春麵的大娘終於轉身,朝着姜洛的方向看過來,滴著汗的臉上浮現出了些許疑惑:「你做甚?」

姜洛莞爾一笑,便轉身,使了吃奶的勁兒將牆內的梯子搬到了牆外,然後順着梯子爬了下去,跑到攤位前。

「兩碗陽春麵,一碗白湯的,一碗紅湯的。」站定在牆外,姜洛又重複了一遍。

「一共六文!」賣陽春麵的大娘拿起一塊面胚子,熟稔地抻拉了幾十下,那塊面胚子就變成了一根根細如龍鬚的麵條。她從旁邊取出兩隻瓷碗,放在旁邊的案板上,等著用來盛放煮熟的麵條。

「大娘,我身上沒有錢,你看這個可不可以?」姜洛從懷內的香囊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銀錁子,遞給那位大娘。

那銀錁子製成一枚五裂楓葉的形狀,其上還刻着「吉慶有餘」四字,造型精緻,看上去頗有意趣。

「啊呀呀,你這是做什麼?」賣陽春麵的大娘接過銀錁子,只看了一眼便又重遞迴給了姜洛,道,「這也太貴重了,足夠買下我這一整鍋的陽春麵了,我可沒法收下它。你可有零散銅錢?」

「我在家裏沒找著。」姜洛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壯婦,微微垂下頭來,道,「娘為了不讓我出去,平常都不給我零錢,說是外面世道不太平,我這麼可愛,出門會被拐了去。」

姜洛學着家裏大人說話,手中捏著銀錁子,也當真是俊秀玲瓏,不禁想讓人在她臉上揉一把。

賣陽春麵的大娘聽了,粗黑的面容上不由得浮現出一抹笑意來,她用一雙兩掌長的筷子將煮熟的麵條撈起來,瀝水後分放到了兩隻碗中,對姜洛道:「算啦,你先吃吧,錢就不要了。」

一道白湯從熱氣騰騰的大鍋內舀出來,澆到了就近的一隻碗內,霎時間濃香四溢,空氣中飄蕩著鮮香氣味。那壯婦又從身後一個籃筐內取了些蔥花,紛紛揚揚地灑在面上,白湯白面上綴了一點綠色,這碗陽春麵一下子便色香味俱全。

姜洛咽了咽口水,仍是先說了一聲:「那怎麼能行?我一會兒讓臨恭把錢給你送來。」

說完這句,她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忍耐力,便端起了瓷碗,拿了一雙箸,蹲在檐下吸溜吸溜地吃了起來。大快朵頤之後,她才拿起了另一碗,一隻手小心翼翼地端著面碗,一隻手握著梯子的邊沿,一步一步走回了灰瓦之上。

「臨恭!」姜洛端著面碗,站在灰瓦上,對着院內不遠處正灑掃著的臨恭喊道。

「二姑娘,您怎麼又上房上去了?」臨恭一聽她喊,便扔下手中的笤帚,急急地尋了另一把梯子,扶著姜洛從檐上走下來。

姜洛端着手中的陽春麵,獻寶似的遞給臨恭,道:「給你,陽春麵,紅湯的。」

臨恭低垂了眉目,兩隻手在灰白色的衣裳上蹭了幾下,卻遲遲沒有接過碗,只是道:「二姑娘,你好不容易得來的,自己吃吧。」

姜洛將瓷碗塞到了臨恭手中,笑嘻嘻地道:「我已經吃過了,這碗是特意給你留的——你就吃吧,你不是說最想嘗嘗陽春麵是什麼味兒嗎?」

臨恭心生感動,只是這感動還沒維持一會兒,只聽姜洛道:「吃完了,你能不能替我把錢付了?一碗三文,兩碗六文,就送給西北角檐下那個賣陽春麵的大娘。」

臨恭哭笑不得,只得道:「好,下奴吃完了就去付錢。」

姜洛所在的院子三面環牆,只有一面沖着朴誠堂,故而在朴誠堂內可以看到院中全貌。

姜夫人恰在朴誠堂內,看到這一幕,搖頭嘆息道:「這孩子怎生得這般淘氣呢?動不動就搬個梯子上房揭瓦了,怎麼管都管不住。」

姜姨媽忙笑道:「洛洛今年只有十三歲,這個年紀淘氣才是正常。」

姜夫人看向姜姨媽,語重心長地道:「她是在金陵自在慣了的,養成了這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樣,渾身冒着傻氣,兼具一副直愣愣的痴性子。若是將來長大了還這副模樣,該如何是好?上京那般波瀾詭譎的地方,哪裏有她的立錐之地?」

「我瞧著洛洛挺好的。」姜姨媽面露不悅,小聲嘟囔了一句,「俗話說得好,女大十八變,這未來的事兒有誰能說得准?說不定她去上京歷練一番,便開了竅,在京中大放異彩,甚至比她姐姐還出色咧。」

姜姨媽因自己一生沒有女兒緣分,姜洛又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故而對她多有寬縱,如今這番話也是帶着勸慰口氣說出來的,卻沒想到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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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精陸將軍(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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