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夢黃粱

他的容貌，他的聲音……

她想抓住她，她有些慶幸，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遇見他。

可是……

那一日暮靄低沉，她見到了那個人，代價卻讓她再一次心傷的近乎絕望。

那天，她接到幽月王妃的詔令，叫她去景和宮一同誦經，她便去了，本以為僅是一個過場，誰知她去了之後，整個景和宮只有幽月一人，連侍奉的宮女都不曾有一個。

「九黎，我知道你身份崇高，也深受父王寵愛，但你要知道天清是我的男人，他也會成為一代明君，而我已經懷了她的孩子七個月……」

她看著那十八米高的鎏金大佛，雙手合十，弱弱的道：「哥哥便是哥哥，我豈會跟他有除了兄妹之外的情感？佛祖在上，豈會打此等誑語。」

身披鳳翎的幽月依舊是笑容悲憫，起身走向那華門外的錦鯉池旁。

「我與天清相識七年，縱是恩愛百般，卻怎也敵不過你這個兄妹之情！如今，先王離世，你雖為嫡女長公主理應順位，但你是瞎子啊，瞎子怎麼可能成為天鳳國的王！你活著也是拖累他……被一個瞎子妹妹牽絆，他也會很累吧。」

她說：「哥哥怎會如此想……」

這一切在此刻，她不曾覺得自己顯得多麼荒唐可笑，簡直愚不可及！

她雖不願承認，但怎會不知這副身軀如何也擔當不了她應有的王位。

幽月說：「你不願離開他，我便幫你一把！」

說罷，她抓著她的手，背對著錦鯉池，向後倒去，如同被她無情的推下水一般，慌張的驚叫起來。

她能聽見身前傳來了落水的聲音，腦子一片慌亂，後退了數步，卻絆到了亂石，雙手劃在了鋒利的刀竹上方，一陣撕裂的疼痛從雙手間傳來，血腥的味道瀰漫在鼻尖。

聽聞那句話時，她曾以為幽月要因愛生恨推她下水，一了百了……可是如今倒入錦鯉池的卻並非是她。

幾乎是瞬間，她那雙看不見的眼睛前劃過了一抹光亮，緊接著又是一聲落水。

鳳天清此刻懷中擁著的不是她，而是……落入水中的幽月。

她看不見，卻只能猜測而出。

幽月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般緊緊的抱著他，身下卻滿是鮮血。素聞幽月王妃身體弱質，受不得驚嚇。此番不僅驚住了，而且還嚇壞了……那七個月的孩子，必然也是保不住了。

幽月氣若遊絲的輕啟著著唇攀在鳳天清的耳邊：「天清，九黎她不是故意要推我下水……我只是叫她來一起誦經，說了些話兒，可能說的有些重了。」

不……不是這樣。

她忘記了手中的疼痛，那刀竹的葉子深深鑲嵌在掌心卻全然不知。

「哥，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你要相信我……我沒有推她！」她拼了命的搖頭，任憑雙手的血液染紅那翠綠的刀竹，她惶恐，不安，這個在偌大的王宮唯一愛護自己的哥哥，她怕他遠離自己。

他目光幽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只是一眼，她無法看到，卻感受到了那如同鋒利的刀刃插在心頭的痛苦。

她聽見了他冰冷卻又憤怒的聲音：「小九，沒想到你如此狠的心。」

自那一日，她被軟禁在自己的寢宮，不得出去半步。

也是在第二日，她每日服用的治療眼睛的湯藥不小心達到了致命的劑量，她的魂魄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鳳九黎是她，卻也不再是她。

鳳天清將她輕輕的放在軟榻之上，雖然動作輕柔，但卻用著一種聽不出任何語氣的聲音說道：「你醒了？」彷彿之前那慌張和憤怒的人並不是他一般。

這個聲音叫她的大腦一陣冰涼，曾經的那些情緒，卻也剎那間被深藏在了她的腦海深處。

難得不再儒弱，難得她的聲音大了幾分，他的疏遠叫她也句句帶刺。

「你來做什麼？」她扶著胸口，手心的傷可以痊癒，可是心中的傷呢？她惟一的親人，恐怕也要離他遠去了吧。

誠然幽月陷害了她，但也只能說明曾經的她是多麼的無能。不過，這樣的身體，她能做什麼？在這深宮大院，能活著已經是奢望了。

「小九，你知不知道，你推了月兒，讓她失了自己的孩子？縱然我一直寵著你，但你欠了她一條命，如何去算？」他站在自己的身邊，卻是那麼的遙遠。

「欠？我鳳九黎此生只欠過一個人，為了他，我隨時可以將命賠給他，但卻不是她幽月！我不曾推過她，也不曾欠過她！」九黎清冷的說著，閉起雙眼，她怕看見他，她該想起之前的記憶。

嗅著從庭院中傳來的槐花香，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哪怕是再親近的感情也會有隔閡。

哪怕是再信任的人，也會被離間。

「你回去罷，朝堂上的事情多得很，相必也沒時間來跟我這個瞎子廢話。」她打開鳳天清伸向她的手，話語那般的決然。

「幽月的身體你不是不知道，若不是我剛好也在，她這番掉落水中，必然十死無生，她豈會用自己的命去開玩笑？小九，曾經的你天真懵懂，怎會成了如此蛇蠍心腸？」他甩袖而去，身影不再有任何停留。

她靠在塌間，不自覺的，一行血紅色的淚水流淌而出。

那是她自己的淚水，也是另外一個靈魂在哭泣。

或許，這裡真的不適合她，一個充滿爾虞我詐，猜忌彼此的宮廷，活著真的太累了。若是那日落入水中的是自己，現在想必也沒有這般難過……

次日清晨。

「公主，時辰到了，我們該去乾坤殿參加太上王的……喪儀，青青服侍公主更衣吧。」小青憋了半天，終於開口。

「嗯。」雖然記憶里的宮廷禮法她都知道，但她更明白，這亂七八糟的衣服，她絕對穿不明白。里三件外三件的，幸虧她消瘦，不然穿完衣服……

一身素縞，配著小青給她畫了淡淡的垂淚妝，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惹人憐愛。美是美，就是太過凄涼了，自己好歹也是天鳳國的長公主，是不是第一美人不知道，但她今天卻不想再如此下去了。

突然，九黎腦海里劃過一個念頭。

如果遲早要離開，那麼今天的機會絕對是最好的。

「小青！」九黎抬頭，透過霧蒙蒙的雙眼，看了她片刻。

「他說我欠了幽月一條命，那我把命還給他，也就相當於還給幽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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