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易如歌逃走

像被父皇罰跪在漫天大雨里，母后哭著為他遞過來，卻被擔心牽累母后而打掉的那把傘一樣。

像母親祭日那天，被漫天遍地的紅刺激得胸膛快要裂開一樣。

曾經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痛楚，竟然都過去了。

那兩個他曾恨之入骨的人，他的父親連同薛凌都已埋入黃土，以後還會隨著時光流逝，最終會史冊上的寥寥幾筆，尋常人誰都記不到的人。

有些人，註定只是他人生的過客。

而有些人，則會成為他生命的另一部分。像他重傷不醒時，那一隻替他拔掉箭的手。在他重傷之時，悉心照顧他時的低眉溫柔。

原來，他早已把所有不該記住的人都用時光這個萬能的橡皮擦擦去，留下的空缺，是給易如歌的。

為了易如歌，他不得不強打著精神。一面喝參湯，一面調兵遣將。

想到易如歌，鳳逸本來血紅的眼睛突然變得清澈。還命周圍的小宮女一字不差地將他改編過的《天仙配》這個故事念給他聽。

這個故事裡，董永最終追到了七仙女，有情人終成眷屬不說，兩人共同協作，治理得家園井井有條。

世間所有的話本都是人寫的，所有規矩也都是人定的。沒有人規定，能幹的女人不能執掌家業。

易如歌眸清心正，既有關懷百姓，將其視為自己子女的仁慈之心。也心胸寬廣，能不把他所掌握的技術當做奇技淫巧，打壓磨損。

等他將易如歌帶回，必定要將這萬里河山一起，與易如歌分享。

戰鼓擂起，一身甲胄的鳳逸對自己召集的軍隊們道：「將士們，大家好。」

出乎他意料的是，沒有一個將士回應他。

甚至有人在私底下道：「這陛下怎麼看著像個小白臉。」

也有人道：「這陛下聽說要為了一個女人去攻打齊國。我去，這麼重女色的國君，我可不要。」

還有人道：「難道是那女子床上功夫好？所以陛下捨不得。」

當兵的都是些大老粗，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

鳳逸拿出一桿銀槍，在眾人面前耍了一套。衣袍上依稀有戰無不勝四個字，在太陽底下格外耀眼。軍營中是最講究強者為尊的地方。他的舉動，頓時震懾住了不少宵小之輩。

然後鳳逸又命人拿出了好多大米出來。

那些大米都是發霉的，好多人揪住鼻子不肯問。鳳逸不帶一絲感情道：「這就是齊國給自己百姓和軍士吃的東西。」

眾人被逗得哈哈大笑，若是有這樣不明是非的君主，倒是他們周國人的幸運。

這麼一笑，頓時沖淡了幾分出征前的沉重氣氛。可鳳逸卻笑不出來。

白珂如此昏庸，對軍士和百姓如此不好好。易如歌在他身邊，會不會有危險。

他不知道的是，遠在千里之外的因為鳳逸帶兵犯境，忙昏頭甚至沒空找易如歌的白珂不得不任用白熊棠。

所以儘管白熊棠這些天總是冒犯白珂，可白珂他還是加緊安慰了白熊棠幾句，就溫柔地讓人把他給扶了回去。

白熊棠也算得上察言觀色的好主，他一眼就看得出白珂是在敷衍他。

白珂的眼中就在說：「好你個大膽奴才，你只是我手中的一桿的槍。不聽使喚，小心我讓你粉身碎骨。」

心裡不滿，但白熊棠懂得分寸。

面對白珂給的台階，他連忙謝恩。只是這麼一來，他再不敢在殿中多留。像腳底生了風的狐狸一樣，逃出了大殿。

只是離開殿好久，他聽到了殿里傳來的白珂憐惜向陳才人求和好的聲音，兩行清淚從他的臉上落下。父皇曾說，易如歌和她那母親離歌一樣，他後來私底下求她好多次，她卻連面都不露。而且和離歌不同，易如歌性格更加剛烈。當時瘟疫村裡就一副哪怕鳳逸死了，她仍舊不肯回頭的模樣。

如今恐怕她便是一死，也斷不會答應白珂的條件來求生。

易如歌這個小女子尚且能如此，為何他要如此不堪。學那個狐媚女子狄霜的手段，才能保得住自己。

他明明是給齊國打下天下江山的大功臣，卻必須承受白珂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想到這兒，他又忍不住懷念白學，對著空氣道：「父皇，熊棠還能活著見到你嗎？你在的地方可平安？可幸福。你一定要快點回來給我託夢，我還等著你回來告訴我，我這次做得對，還是不對？」

白熊棠最後一次見到白學遺體時，他見到白學的頭髮裡間或的幾縷銀絲，變成一頭雪霜。

曾經高大到可以為他與白珂遮去所有風霜的背影，卻因為一個女人，而毀滅徹底。

一代英雄，他的父親臨死前的樣子，看得他心痛不已，當場就發誓要一輩子守護主上。

且不說白學是他的君，光說他對自己有多年養育之恩，教導之恩。所以主上這個人再不堪，也是他白熊棠的主上。有些東西他是不能冒犯的。比如說，君臣大義，天道人倫

易如歌欣喜地發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白熊棠這裡，以至於沒人注意到，易如歌已經用藥迷倒了白珂派來看守她的人，偷偷逃了出去。

她並不熟悉路況，不得不到處跟人打聽路。因為塗黑了臉，誰也認不出她。但面對那麼多的畫像，她還是只能走小路。

她餓了，就摘野果子吃。渴了，就睡在山間野地里。風餐露宿，自然辛苦。但卻有另一種風采，讓人難以忘懷。

比如說，白天睜開眼，就能看到萬丈紅日平地起。晚上閉上眼，能聽到清風徐徐。間或起夜，明月如一位仁慈的長者注視著她。

慢慢地，她快要接近邊關了。

她看著任何人，任何事都會想到鳳逸。

兩人總最開始是吵架，也總會讓對方變成了雞窩頭。可隨著了解的加深，易如歌知道，鳳逸不過是個面噁心善的好人。

所以，易如歌即便被鳳逸拒絕兩次，仍然有第三次的勇氣。

因為她始終未曾相信那些狗屁不通的謊言，只信任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