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到底還是被李副官坑來了古玩街，走進那家據說在業界很有口碑的小店內，戚慎獨壓根沒細選，張口就叫夥計挑個最便宜的翡翠擺件包起來，態度隨意得就像是在餐館打包了一份米線。

原本他就沒想給戚慎微的便宜老子準備什麼厚禮，更何況還是帶著楚律來的，這部分預算就更要縮減了。

戚慎獨對此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在媳婦華而不實的愛好和養父的壽禮之間，當然是要優先滿足媳婦了，俗話說得好，有了媳婦就忘了爹娘嘛，可見這是人之常情。

到時候老東西要是問起，他也準備照實說就完事，反正老東西八成本來就不喜歡楚律，好感度就算再降還能降到哪兒去。

不過戚慎獨諒他也不好意思問。

在等夥計去取木盒的功夫，戚慎獨就靠在扶椅中端著茶杯看著楚律挑選，他的襯衣袖子半挽上去，露出名貴的腕錶和結實的小臂線條，這幅畫面放在旁人眼裡，大概就是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的霸道總裁模樣，也是戚慎獨一直想做的那種人上人，但他此刻卻沒有享受到這份裝逼的快樂，反而覺得有幾分興味索然。

究根結底這些都是假的，是別人的。

身份是別人的，地位是別人的，錢是別人的，嚮導……也是別人的。

楚律緩慢在展示架前踱著步子，無論是巧舌如簧的夥計或者琳琅滿目的寶石，都不如他沉靜的側臉有吸引力，戚慎獨的目光在對方下頜到脖頸的區域間來回巡視，就像一頭躍躍欲試的雄獅。

他知道的，與楚律平時表現出的冷淡不同，在衣領的遮掩下，那裡的皮膚纖薄透明到幾乎能讓人看清下面錯動的骨骼，動情時更是有種難以言喻的誘惑力，彷彿就在渴望得到自己哨兵的粗暴對待。

可惜對方期望的那個人終究不是他。

思及此處，戚慎獨嗤之以鼻，暗想有什麼好的？看多了也就那樣，再說像吞金獸這種小資情調濃厚的嬌氣包嚮導，本來就不符合他這種淳樸無產階級的喜好，他喜歡的是那種性格溫柔，聽話懂事，花錢不大手大腳，知道勤儉持家，會幫他挑走洋蔥炒羊肉里的洋蔥，並且從不矯情不嫌棄他晚上睡覺打呼嚕的嚮導。

這樣暢想著，他就又想起了那個發生在雪夜裡，似乎能聞到空氣中幸福氣味的夢。

總結下來就是——夢裡啥都有。

「嗯，就這兩件吧。」楚律對夥計點點頭，隨後視線朝戚慎獨望過來，招呼道：「慎微，付賬。」

戚慎獨：「…………」

媽的，叫老子付賬喊得還是原配名，冤大頭的感覺更重了。

站起身來，戚慎獨在夥計的引領下來到櫃檯，掃了眼楚律挑的東西，他不懂首飾這些亂七八糟的門道，就是瞅著像兩對扳指，剛想著不是什麼大件應該不會很貴，就見夥計把賬單遞了過來。

「！！」

這他媽快趕上戚慎微累死累活干三年的工資了！這傻逼以前到底圖個啥啊？雖然他能理解楚律的確是個少見的美人，但也不至於為了美人不要命啊，難道這嚮導還有什麼他沒見識過的——

沒見識過的。

思緒在此處戛然而止，他眼前豁然浮現出那天在楚律衣領下看到的風景，不自覺地吞咽了下喉結。

就在想入非非的時候，他肩膀上葵花鳳頭鸚鵡突然揚起翅膀狠狠給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透過肉|體直接扇到他的靈魂上，戚慎獨一下子就清醒了，瞬間悚然，暗罵自己道戚慎微不要命你也不要命了？楚律就是個妖精！別忘了你來這是幹嘛的！

雖然戚慎獨從來沒看懂過家裡那本哲學書，但此刻他也悟出了一些哲學思考，那就是——人的慾望果然是永無止境的，有了芝麻就會開始想西瓜，戚慎獨突然開始懷念以前賣幾盒火柴就能換來的快樂了。

「戚先生？」夥計見他怔住，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聲。

「奧，走了下神。」戚慎獨答道，隨即打開光腦喚出了付款界面。

算了，丈夫丈夫，可見存在的意義就是付賬，這隻不過是當前社會哨兵群體的一個縮影而已，不要大驚小怪，戚慎獨，你已經是個成熟的見過世面的鄉下小伙了。

——就是不知道這玩意開發|票的話，里赫特那邊給不給報銷。

「還沒好么。」楚律這時走過來，問道。

看他那副優哉游哉的模樣，戚慎獨終於忍不住了，他是做了多少心理建設才捨得一把花出去這麼多錢啊！說不準以後真就要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了，想到這，他也顧不上李副官的警告，邊付錢邊苦口婆心地教育他道：「寶貝啊，不是我說，你沒事買兩對扳指有什麼用？咱家再有錢也不是這個花法啊！真的，你不能老這樣，你要學會省吃儉用，養成良好的習慣，手裡時刻保持有點存款，否則要是有天我不在了，就剩你自己你該咋辦？」

話音剛落，楚律還沒說話，夥計就噗嗤笑了一聲。

他們這店開了也有大幾十年了，來來往往有真貴族也有土大款，但還真沒見過把寶石袖扣說成是扳指的。

但他剛撿完樂，就覺得氣氛不妙，忽然有種被危險野獸盯上的汗毛倒豎感，抬頭一看，就見那個高大的男人正用一種和他方才嘮叨語氣截然相反的冰冷眼神注視著他。

戚慎獨平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人上人，最恨的就是別人瞧不起他，作踐他。

「啊……客人對不起，我……」夥計連忙道，干他們這行最忌諱得就是態度端不正，他也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犯了個大錯。

見對方嚇得冷汗直冒，戚慎獨也知道自己不小心將氣勢外顯了，於是連忙抬手捏了捏眉間來掩飾情緒。

陰影後面，他眼神瞬間暗沉下來，有種暴烈的怒火在裡面醞釀著，然而他卻不得不反覆告誡自己不能這樣，睚眥必報並非戚慎微的性格，也會招來嚮導的畏懼與嫌棄……他必須要忍住，至少在楚律面前不能暴露，剛才已經在這嚮導面前鬧了一回笑話，要是再——

「你笑什麼？」楚律的聲音傳來，依舊跟平時一樣冷靜平淡，沖著夥計時更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感。

「啊……我……」夥計立馬結巴了。

「對啊，你笑什麼？」剛給幾件貴重物品包裝好走出來的老闆也咬牙切齒地盯著夥計。

夥計欲哭無淚：「我……我突然想起好笑的事。」

「是嗎？」楚律聞言也彎起嘴角笑了一下。

最後到底沒在這家店做成生意，老闆再三道歉自知理虧，主動退了錢，親自送兩人出門口，看著楚律二人走進對面死對頭的店鋪，不一會兒就拎著大包小包被死對頭鞍前馬後地送了出來，臨了還對他做了個多謝的姿勢。

老闆：淦

………

這回楚律挑的袖扣樣式和剛才那家大同小異，但價格卻沒那麼離譜，至少在戚慎獨看來是如此——現在他知道這是袖扣了。

拎著東西走在楚律身後，戚慎獨臉色有些古怪，大概是沒想到楚律對他方才鬧得笑話不光沒反應，反倒對那夥計態度強硬得很，要知道他本來以為像楚律這種愛慕虛榮的嚮導，應該會很害怕在公共場合丟臉。

「嘀——」車輛穿梭而過。

戚慎獨邁開步子，兩步跟上前面低頭專心咬著奶茶吸管的楚律，攬著他的肩膀將他帶到道路里側：「小心有車。」

楚律小聲「哦」了一聲，然後接著低頭抿著奶茶吸管。

「咳……」戚慎獨沒話找話道：「你之前不是說對首飾不感興趣嗎，怎麼想起買袖扣了？還一買就是兩對？」

楚律這才抬起頭來，無奈地用手指敲了敲他手中的禮盒道：「這是情侶款，昨天我思前想後，覺得光用小紅花獎勵你太敷衍了，所以打算挑個正式點的禮物送給你。」

好傢夥，也就是說你用我的錢給我買禮物還要我感恩戴德嗎？戚慎獨想，你可真是個社交鬼才。

「這袖扣一對是紅的，另一對是藍的。」楚律繼續道：「我用藍的，紅的給你。」

「啊？憑什麼？」戚慎獨又犯渾了，不高興道：「不行，我是哨兵，我用藍的。」

楚律皺眉，仰臉用「你以為是小學生過家家嗎」的目光看著他，直把戚慎獨看到羞愧，他才道：「讓你用紅的是為了對應你的發色。」

原來是這樣，戚慎獨如弱智般地恍然大悟，隨即就學會舉一反三，想著那楚律用藍的一定是為了對應瞳色吧？想起在店裡燈光下，那顆藍寶石袖扣映在楚律瞳孔里的模樣，戚慎獨突然覺得這玩意並沒有買虧，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楚律戴上它了。

他正出神想象著那一幕，忽然又聽楚律道：「我不知道你原來有沒有這種東西……但是，家裡原來的就算再好……我也都不記得了，所以我想從現在創造和你共同擁有的回憶。」

「………！」

這該死的嚮導。

若有若無的奶鹽味又開始縈繞在鼻間，戚慎獨趕緊屏息靜氣，瘋狂給自己催眠。

穩住穩住，他這麼說只是因為把你認成戚慎微而已。

「說到從現在開始創造回憶……」戚慎獨深吸一口氣道：「我剛才看那邊有個自拍館買套餐還贈送兩小時靈媒占卜，我們去瞅瞅吧。」

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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