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父

按說，在垃圾池子周圍，發現這麼一隻小皮鞋，其實是不算什麼的。但是先不說這鞋子還挺新的，單說是在這裏，出現這隻明顯是小孩子的皮鞋，那絕對比出現恐龍還不可能。恐龍化石神馬的，人品好點的話，挖挖也很可能就有了，但是這小孩子的鞋子，甭說挖，就是穿，也沒有人啊。

因為，這一片，根本就沒有小孩子。甭說小孩子，三十歲以下的，都沒有。

使用這個垃圾池子的所有住戶，董丞都認識，十多年的老街坊了。年紀最大的，九十多了，年紀最小的，就是他自己。男性偏多，還大部分都是老鰥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兒，女性很少，而歲數最小的女性，也五十多了，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小鞋子呢？！！！

董丞是天生的愛管閑事，這鞋子勾起了他大大的好奇心，就跟發現新奇物件似的，他到底要看看，這是誰的鞋子，或許還有別的小孩子的東西什麼的，又或者是誰有什麼癖好，想孩子想魔障了，偷偷收藏起來，不小心扔出來的。要是被他找出來了，一定要狠狠的敲詐一筆！！

拿起鞋子，董丞就照着小黑狗出來的路線，走了過去......

然後，被施了定身法似的，董丞石化了......五秒之後，他一邊尖叫，一邊奔了過去。

「快來人啊！！！有個小孩子要被狗吃了啊！！！！救人啊！！！！！」

這是董丞長這麼大歲數，第一次，這麼失態。當然，他有時也很脫線就對了，不過，以後，他會越來越失態的。

最喜歡裝老成的董丞居然在大喊大叫，附近聽見喊叫的人，都一個接一個的冒了出來，有端著水杯的，有拿着報紙的，還有拄著拐杖的。只當是董丞這次又鬧什麼樂子呢，晃過來之後，看見董丞手裏捧著的那個...不是東西的東西，也集體石化了。

十秒之後——木有辦法，歲數大的，怎麼說也要比董丞在反應慢點吧.....

「這是，布娃娃？」

「是老錢家的人偶吧？他一貫寶貝，怎麼這就扔出來了？」

「瞎說，他那有這麼大的人偶啊，這絕對是什麼人設下的陷阱！裏面沒準有炸彈呢！」

「你被炸的腦子糊塗了吧？一天不想炸彈你就渾身難受！」

「咳！！」最有威望的石秀才重重的咳了一聲，八十多歲的身子骨，真是離了拐棍就走不道了。但是他從出身還是學問和人品，都是這一片最有聲望的老人，所以這麼一咳嗽，四周立馬就安靜了。

「小董啊，這是誰家孩子？還有氣兒嗎？」石秀才有點無語，這些老傢伙，到底是多久沒見過小孩子了？明顯是個大活人，愣是看成布娃娃人偶什麼的，真是丟盡了老臉！！

石秀才並不是叫這個名字，誰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有無家人，只是隱隱的知道他是經歷過風雨百年的老人，祖上出過名臣，小時候留過鞭子，大了留過洋，老了受過罪，喜歡聽着西洋曲子寫大字，會好幾種外語，報紙都是看外文的，也會寫八股文，國字只寫繁體，有點看不懂簡體字。漸漸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被叫做石秀才了。這其實是一種反話。

董丞也顧不得那些醒悟過來，眼睛發亮的一群老傢伙，把小孩子捧到腦袋邊，細細的聽着心跳和呼吸，周圍的人也同時安靜了下來。這些老傢伙什麼沒見過，就算這孩子已經死了，他們也會樂呵呵的繼續說這孩子長得真像個布娃娃......但是，這會，他們都還是希望這孩子是活着的。

過了一會，董丞長出口氣，不松不緊的卻溫柔的抱住了孩子。不等他開口，一直關注他的人就都咧嘴笑了出來，孩子還活着。

站在一邊，早就躍躍欲試的陳老頭小跑着，到了董丞跟前，「董小子，快快，讓我給看看.....」董丞蹲下來，旁邊立刻有人脫了大衣鋪在了地上，董丞把孩子輕輕放在大衣上，但是手還是沒有離開孩子，「您快給瞧瞧，我剛瞅了，狗沒吃她......」就是在撕衣服罷了。

陳老頭是個赤腳大夫，這是他對自己的稱呼，但是誰都知道，他手上，絕對有妙手回春的真本事。六十多歲的人了，臉上一點皺紋沒有，眼明耳聰，牙齊骨堅，從背影看，就是一個壯年男子。叫他陳老頭，純粹是一幫老傢伙的妒忌之心作祟罷了。

給孩子把把脈，又翻看了一下眼皮，捏捏四肢，然後在孩子的右胳膊那裏，就微微點點頭，「沒什麼事，就是餓的，這隻胳膊有點麻煩，養不好以後就會落下病根，等我給她接上之後，給你兩個方子，你去抓兩服藥給她吃，一個養身體，一個養筋骨的。先讓她暖暖身子，灌點米湯，等她醒了，在吃藥。過了今天，在給她吃軟爛的東西。」

手上不停的動了幾下，一聲細微的咯嘣聲之後，陳老頭擦着手，站了起來，「這孩子氣虛體弱，難得的是心志剛強，吊著這一口氣，硬是挺到現在，真是不容易。不過......」既然想活着，幹嘛不吃東西呢？陳老頭沒說這句，「被你遇見，也是緣分，你就養着她吧......」

額，這要說是女豬腳的金手指呢，還是方卿小盆友的求生本能呢？

「慢著，依我看，這孩子養不得。」於神婆遠遠站着，側身站着，銀髮一絲不亂的挽在腦後，抬手點着小孩子，「這孩子滿臉黑氣，明顯是個死氣不散的活人，這是妖孽，養不得。」於神婆六十來歲，頭髮全部銀白，帶着厚厚的水晶茶色眼鏡，她其實是位老物修復師，據說手裏復原的好些東西，都在各個大博物館里，但是她最出名的本事，卻是算命。算了幾十年，準的不少，這神婆的名號就叫響了。

有人不愛聽了，「於神婆你趕緊閉嘴！好好的孩子，一口被你叫成了妖孽，那你自己個又是什麼啊？整天神神叨叨的！」開口的這位，叫華少，其實已經快七十了，但就是喜歡穿的花里胡哨的，老流氓似的一個老頭，可其實，他是位典型的唯物主義學者，精於數理，認為這世間萬物，都是可以用數字來表達用物理來解釋的，和於神婆是死對頭。但是誰都知道，怹倆是一向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出現一個，不用看，就知道另一個也會在。不過誰也沒想過這二位會來一出最美不過夕陽紅的戲碼，因為真的是死對頭到一定程度了，見面就掐。

董丞根本不理這些話，他已經輕輕整理好了小孩子的衣服，抱起她，親了下她嫩呼呼的小臉，「走，跟爸爸回家！」天上掉下個女兒來！！！果然今天有大好事臨門啊！！！

路過於神婆的時候，董丞點頭謝過，笑的燦爛的說，「您看，妖孽，也是很可愛的不是？」

誰也沒在說什麼，等董丞走遠，於神婆嘆口氣，「那孩子，必須要好好養著，能給她十分，就不能給她九分半，不然，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這話評價的太實在了。

石秀才慢慢往家走，琢磨著家裏有什麼能給小孩子用的，嘴上狀似無意的說，「那是董丞啊......」

是的，那是董丞，所以，沒問題的。

不然，這些人精們，能放任董丞帶走那個孩子嘛。於神婆在陰陽這事上，很有本事，可也不表示別人就看不出來。看得人多了，面相上的事，也是能看出一二的。只因為是董丞，也只能是他，所以沒有人會擔心的。

不提一幫老傢伙還有董丞有多興奮在準備着小孩子的東西，只說這個小孩子，咱們的女豬腳方卿，在醒來之後，迷迷糊糊的以為自己又活了。不是醒過來的那種活，而是再次死了之後的活。

因為她看見，頭頂上，是有四角立體浮雕，外國神話故事，分割出來的四塊頂棚，並繪著聖母神子和天使。這是真貨，絕對手繪。方卿的自認這點鑒別的眼力還是有的。眼珠轉動，四周也是壁畫浮雕的外國裝潢，富麗的像宮殿一樣。屋子很大，傢具不多，落地燈上的鈎花，絕對是手工編織的蕾絲。

難道她變成了某位公主？

不怪方卿也變得有這麼囧的念頭了，因為實在是房間太宮廷，這段時間的事也太詭異了。她沒把自己想成穿越的王子，都算是她還正常理智啊。

一個輕輕的合書的聲音響起，然後方卿這才看見，這個應該是坐在自己床頭的男人。外國人。他站了起來，很高大，居然穿着晚禮服，雖然沒有外套，可還是很正式，舉止高貴的，彷彿他是位國王。有點泛金色的襯衣，還有成套的領針和袖扣，那是閃著光芒的小天鵝，都讓一貫冷靜的方卿有點失神。也就是傻眼。

這人有病嗎？

就算你是外國人，有個性有愛好，可也別大白天的，把自己打扮成這樣吧？演吸血鬼啊？

方卿看着他伸手過來，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然後無聲的幫自己掖了下被子，就默默的開門出去了。

這人果然有病。

方卿想着，我又不是你女兒，做出這麼慈愛的樣子，到底是多有病啊！

好在這孩子更不知道還有借屍還魂這回事，不然她就該懷疑她被換了身體了。

那男人明顯是個很純粹的外國人，那這裏，到底是哪裏？就算剛才囧囧的想着，又活了一次，但是理智的方卿，還是判斷出，她其實應該是沒死。可眼前這個環境，讓她又生出了這裏是天堂的錯覺。畢竟天堂是外國人的死後之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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