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銘記

谷澤須彌將擺放在面前的佩刀——澈水切從刀鞘中拔了出來，令早已塵封多年的它重見天日。

白晃晃的太刀刀面折射森冷的月光，同時也倒映出了谷澤須彌蒼老的面龐。

谷澤須彌是一位十幾年前就已經「金盆洗手」的殺手，也是一位資深武士，他的武士家族在他隱逸后也逐漸沒落了。

老人年輕時精通刀、劍之術，曾與當時使用「二天一流」的劍聖——宮本武藏切磋過刀技。然而這場切磋並未分出勝負，但「谷澤須彌」這個響亮的名字已經在整個殺手界人人知曉。

但他也曾因此惹上過不少嫉妒他的仇敵。

牆上用飛刃釘著一張字條，有人用印刷體在紙上打上了一句話:

「給你三十分鐘籌備後事」

這是用日文寫的，沒有加標點，很容易被認為是惡作劇，但谷澤須彌卻明白這句話並非兒戲。

他認得那柄飛刃，那是他曾經使用過的。在他還當殺手的時候，他就是用這樣的飛刃瞬間瓦解敵人的戰鬥力。

谷澤須彌年輕時並不恪守武士道，他從來都不尊重他的對手。這柄飛刃上面用平假名鐫刻了兩個字「銘記」，它們的意思是讓對手的靈魂也要永遠銘記這種痛楚。

老武士立刻明白了，這是一次復仇，顯然對方早有準備，並且絕不會因為自己衰老而心慈手軟，而谷澤須彌也並不打算坐以待斃。

他緩慢的擦試着澈水切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腦海中也同時回憶著自己遺漏未消除的仇敵。

可想了又想，他蹙了蹙眉，仍是一無所獲。

門外的街道上傳來歡呼聲，谷澤須彌隱逸的地方選在疆域遼闊的中國。今天是萬聖節，他沒想到中國人也過萬聖節。

「咚咚咚。」

三聲急促的敲門聲，谷澤須彌全身戰慄了。他緊握著澈水切刻滿紋路的刀柄，平穩且緩慢的踱至門口，用刀尖挑開虛掩的門。

「不給糖果就搗蛋！」

門外傳來童稚的聲音，谷澤須彌鬆了口氣，放下澈水切。外面站着一位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她背着小手，臉上化了妝，但仍小巧可愛。

「晚上好，谷先生。」她的微笑讓人很舒心。

「你好啊，楚嬌小朋友。想要糖果嗎？」谷澤須彌微笑着說，完全放下了戒心。

他認識這位名叫「楚嬌」的中國小女孩，她的家就在街道對面。

谷澤須彌把澈水切收回刀鞘，伸手去摸掛在門后的糖果袋子。小女孩只捧著一隻手，滿臉期待。

「時間到了哦，谷先生。」她低聲說道。

「什……什麼？」谷澤須彌抓糖果的手顫抖著，他望着小女孩詭異的笑容，這個曾經輝煌的武士畏懼了，他後退兩步想要拔出澈水切，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楚嬌的眼睛清澈而天真，使谷澤突然記起十年前的那雙一模一樣的雙眼。

那個人曾經狂熱追隨過谷澤須彌，但他卻因為害怕惹火燒身而放棄去救已經深陷重圍的他，並最終導致了他的死亡。

可誰曾想，十年後，你的女兒又循着你的足跡找來，向我來討債了！

「你……」

一道銀白色的光芒閃過，谷澤須彌發現自己無法發出聲音了——他的喉嚨已經被楚嬌用飛刃劃開。

此時楚嬌背着的一隻手也終於拿了出來，手心中攥著「銘記」，刃尖滴著血。

她終於報了殺父之仇。

可她的眼神也頓時失去了光澤，她的前十年一直是為了父親，為了復仇而活，但現在大仇得報，她反而失去了活下去的依據。

而且谷先生並不是像她想像的那樣窮凶極惡，他是那麼的溫柔，對自己根本沒有一點兒戒心。

可我卻殺了他……

「對不起……」楚嬌噙著淚水，發出的聲音是那麼的顫抖和無助。她跪倒在地，雙手捂著一張小臉為自己犯的錯啜泣著。

沒關係的……

谷澤須彌無聲的說道，坐倒在地，倚著牆，兩手懷抱着愛刀。他想到了電影「古惑仔」中的經典台詞:「出來混的，遲早是要還的。」他想來用這句話評價自己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鮮血緩緩的從喉部蜒下，暮年的武士呆望着窗外皎潔的月光，耳畔聽到了呼嘯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