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眼萬年

第4章 一眼萬年

著名的風流浪子吉良縣西門家東府大院大官人西門羽親迎著名的至陰煞星清河縣小寡婦李婉兒,這樁婚事可真是跌破無數人的眼鏡啊。

清河縣孫大人作為娘家人送李婉兒出門,吉良縣趙大人作為證婚人給西門羽主持婚禮,西門大官人突破無數人的預期,居然活到了迎親的時候,這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看到西門羽的迎親隊伍,大家又覺得能夠理解了。

許多人在捶胸頓足痛失銀錢的同時,迅速調整了心態,將輸掉的銀錢當做看戲的票錢了,畢竟誰也沒見過迎娶新人的時候還有請道人佈陣的操作。

哪怕輸了錢,能見識到這種百年不遇的場面也算值回票價了,可惜不能再來一次。

吃飽喝足沿途圍觀的群眾一邊抹嘴一邊點評,「哎唷,這個陣仗不錯哦,老夫還是第一次見到娶親隊伍里有道人的。」

「嗨,這你就不懂了吧,若沒有這些道人,西門大官人可就沒命請咱們全縣人吃飯了。」

「那至少西門家可以請吉良縣全縣人吃飯啊。」

「哇哈哈,你這句話真夠毒的。」

「對了,你買的什麼?」

「跟你一樣啊,賭他活不過洞房花燭夜啊,放心,咱們輸不了。至陰煞星的煞氣可不是浪得虛名的,就憑這幾個道士?那不可能。」

俗話說吃人嘴軟,這些吃飽喝足西門家宴請的吃瓜群眾,嘴上可一點都沒軟。

李婉兒給西門羽設置的題目對閨中女子來說確實相當難,但對西門羽這種長期浪蕩在外且滑不留手的人來說,倒也不特別難。

只是他太憋屈了,這件事簡直就像個噩夢一樣,怎麼會「哐嘡」一聲就砸了個煞星寡婦到自己頭上呢?

雖然西門老夫人給自己找了個特別厲害的施法隊伍抵擋煞星寡婦的煞氣,沒錯,施法隊伍,除了「窺天改命活神仙」吳道長之外,還有另外三個道人,四個人合在一起組成了一個相當顯眼的施法隊伍,且離自己十分近,前後左右一步之遙,美其名曰抵擋煞星寡婦的煞氣。

可這件事還是相當憋屈啊。

劍眉星目俊朗非凡卻一張臭臉的西門羽壓根兒沒意識到這支施法隊伍將會對自己偷香竊玉的人生美事造成多大的負面影響,完全還沉浸在被清河縣刁民和吉良縣趙大人陷害的悲劇中。

他已經反應過來了,這件事壓根兒就是清河縣那一眾刁民甩鍋的操作,趙大人呢,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態,完美地將這口鍋扣到了西門羽頭上。

至於工具人李婉兒,只要她老老實實待在臨風小樓里別出來,看在她也是個可憐人的份上,自己勉強不跟她計較了。

看到一身紅裝的西門羽,孫大人很開心,儼然像個嫁女兒的慈父,如果正常人家嫁女兒父親會笑得嘴角裂到後腦勺的話。

長得頗為市儈精明的周王氏現在看起來也順眼多了,畢竟解決了清河縣地頭上最大的隱患煞星,怎麼着都是件喜事,既然是喜事,也沒必要將臉耷拉得太長,顯出一副倒霉相。

反正以後倒霉的就是西門羽、就是吉良縣,以後再要出什麼怪事,那就是他們頭痛去了。

周王氏身邊那位臉上沒有二兩肉看起來很是刻薄的謝陳氏如今瞧著也只是單純的瘦了,全縣送煞星這種喜事當前,哪裏有心情喪氣啊,最喪氣的不就是高頭大馬上的西門羽嗎?

這是西門羽二十多年近三十年的人生當中最憋屈的一天,早知道會這樣,就該早早迎娶個好人家的女兒,哪兒會有這種事?

可是啊,前期歡樂的時候,哪裏會想到自由的代價竟然是生命呢?

西門羽看不見花轎中紅蓋頭下的李婉兒是什麼模樣,當然他也沒心情關心李婉兒什麼想法。

身邊四個道人捏著印結念念有詞讓自己頭暈,周圍吃瓜群眾歡欣鼓舞看戲的模樣讓自己心塞,忍一忍,且等回到東院再說。

甩掉這麼大一個輿論包袱,孫大人的便宜話說了一大籮筐。

可這些話除了讓西門羽俊俏的臭臉更難看以外,再沒有什麼好處了。

忍辱負重的西門羽就這麼在吹吹打打和念念有詞中頭暈眼花地回到了吉良縣,才剛跨出清河縣,「窺天改命活神仙」吳道長閉眼掐指一算,「大官人,且等大娘子去去清河縣帶來的氣,從此在咱們吉良縣便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天下太平了。」

李婉兒挑吳道長的時候中間隔了個錦雀,吳道長雖然是挺能神神叨叨的,也十分會拿喬,可有時候他入戲太深拿喬過了頭,反倒生出些事來。

這一招「去去清河縣帶來的氣」是什麼鬼?

剋死第一任相公的時候確實有心理負擔,可再多剋死幾個再加上年紀漸長,李婉兒已經很從容地從中謀取利益了,哪裏捨得去掉自己身上所謂的煞氣?

吳道長這買一贈一的做法讓李婉兒十分想破口大罵,可現在吳道長塑造的人設是「窺天改命活神仙」,自己的人設是本該凄凄慘慘下半生的小寡婦忽然撞了大運嫁出去了,沒辦法在公開場合教吳道長如何恰到好處地拿喬。

其實,吳道長倒是好心的,可這番好心李婉兒一點都不需要。

不僅不需要,還十分頭痛。

再不需要,也得看看時間地點場合啊,清河、吉良交界處,好巧不巧地聚集了兩個縣看熱鬧的吃瓜群眾。

大家吃飽喝足正愁沒大瓜可吃呢,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呢。

雖然從前至陰煞星黑寡婦只克她的相公,可清河縣這群吃瓜群眾為什麼非要將她嫁過來啊,不就是因為煞氣弄死了清河縣無數牲畜嗎?

吳道長果然是西門家費勁心思請來的「窺天改命活神仙」啊,連帶着吉良縣的風水都能鎮住。

高興!

吳道長真當自己是「窺天改命活神仙」了,還特意催了一次,「李大娘子,且停轎出來去去煞氣吧。」

錦雀幾乎將眼珠子都轉出眼眶了還是沒能讓吳道長明白小姐的心意,這種江湖騙子居然也有不會看人眼色的時候?

太氣人了。

李婉兒微微嘆了口氣,行吧,今天特殊場合我就聽你安排,你最好期望不要出大亂子。

錦雀聽到花轎中輕輕發出一聲響動,欠身將轎簾掀了起來,小心將李婉兒扶了出來。

也虧得頭上有紅蓋頭,誰也見不著李婉兒的模樣,就著錦雀的攙扶,李婉兒裝模作樣地遵照吳道長的吩咐做了一個煞氣告別儀式。

本來到這兒也沒什麼事的,清河縣的吃瓜群眾還沒反應過來吳道長這做法是想將煞氣留在清河縣,就不帶進吉良縣了。

這吳道長還真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啊,十分上心。

李婉兒剛站直身子,不知道怎地,忽然起了一陣妖風,不偏不倚剛剛好將她頭上的紅蓋頭吹出去一丈遠,李婉兒一張精心打扮的臉蛋就這麼顯露在眾人面前。

這是一張怎樣的臉啊?

西門羽算是閱女無數的人了,看到李婉兒這張臉也愣了片刻。

李婉兒膚色較普通人更為白皙些,平日裏也素麵朝天不梳妝打扮,一張臉只巴掌大一點,偏偏長得一雙極為生動的眼睛。

那日在公堂之上,西門羽雖然瞧見李婉兒脖頸十分白凈,可她回頭瞥向自己那一眼,太讓人生氣了,哪裏顧得上看她長得如何?

這就是眼睛長得太過生動的壞處,但凡眼中有個情緒變動,就能讓人準確無誤地接收到。

今日是出嫁,李婉兒還是被一群熱心的大媽大嬸好好打扮了一番。

百香閣的胭脂水粉果然襯人,只見李婉兒膚如凝脂,領如蝤蠐,螓首蛾眉,端的就是個美人胚子了。

若是單單如此,在西門羽眼中也不過是個小美人。

可因蓋頭忽然被風吹走,她眼中掠過那一絲驚訝沒來得及掩飾,臉上又是端莊嫻雅新嫁娘該有的模樣,再加上回頭又瞥了西門羽一眼,那一眼裏西門羽似看到了萬水千山又似看到了萬丈紅塵,頃刻便沉溺在她眼中,真是一眼萬年。

李婉兒沒西門羽那麼多想法,紅蓋頭雖然不是很厚實,但絕不可能輕薄到能被風颳走。

身為一個剋死五任相公的小寡婦,李婉兒從沒想過要高調地現身,今天的她只想好好扮演一個新嫁娘,安安穩穩地嫁進西門家。

待到將娘親接到吉良縣,從此便守着娘親安度餘生了。

一瞥之下,李婉兒自是瞧見了西門羽眼中的驚訝。

雖然一身紅裝襯得西門羽更是俊美非凡,李婉兒卻不為所動,暗罵一聲,「白瞎了這一副好皮囊,終究是個沉溺女色的登徒子,瞧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不過一個眼神的交錯,李婉兒又恢復了新嫁娘該有的端莊嫻雅,目光平視前方,只當蓋頭被吹走只是尋常。

西門羽的眼睛還在李婉兒的臉上,自是看到了李婉兒所有的變化,心中一驚,「這至陰煞星果然了得,便是我這樣見多識廣的,也險些迷了魂。」

他管流連花叢叫「見多識廣」。

一想到她是傳說中的「至陰煞星黑寡婦」,西門羽的臉色重了些。

再想到她前後的眼神變化,微微皺起眉頭,這個女子不簡單啊。

翠燕已將紅蓋頭追了回來,還沒給李婉兒蓋上呢,清河縣吃瓜群眾忽然像醒來一般,「黑寡婦將煞氣留在我們清河縣了,這是要禍害我們清河縣啊。」

「怪不得她沒剋死西門大官人啊,這是將煞氣留在我們清河地界了,她想清清靜靜地跟西門大官人過日子呢。」

這句話讓那些押錯寶輸了銀錢的人忽然從看熱鬧中清醒過來,「黑寡婦這是要害死我們清河縣啊,咱們不能饒了她。」

「對啊,她走了都不讓我們有好日子過,咱們也不能讓她有好日子過。」

這話可說得有意思,明明設計將李婉兒嫁出來的是你們,現在想攪毀婚事的又是你們。

難道誰出嫁不是想着「清清靜靜地過日子」,還是想着天天弄死人?

吳道長顯然意識到自己好心辦壞事了,手上趕緊顯了一下功夫震住周圍想圍攻李婉兒的吃瓜群眾,「鄉親們稍安勿躁,貧道這裏施法是給咱們清河、吉良兩縣百姓祈福呢。大家若是毀了貧道的陣法,只怕李大娘子的煞氣將反噬兩縣呢。」

要說吳道長的武功有多高強能震住大家倒未必,可李婉兒給他打造的這個人設實在有些讓人望而生畏,「窺天改命活神仙」,說不定真的是為了兩個縣的人好呢。

西門羽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你們便是再如何想鬧事,那也得挑挑時候吧?現在是我西門大官人的婚事,雖然我不樂意這樁婚事,可也輪不到你們來破壞啊。

一抬手,連吳道長在內的四個道人手上都捏著印結,作勢便要施法,「誰若敢在今日造次,休怪我翻臉無情了。窺天改命活神仙這兩日倒是攢下些煞氣,想來也是不介意用在此處的。」

李婉兒傲然站在場中,於翠燕將紅蓋頭蓋下之前又瞥了一眼西門羽。

西門羽余光中自是瞧見李婉兒的眼神了,暗暗嘆了口氣,果然是個煞星,便是一言不發也能這般害人。

今日若不是吳道長四人,只怕自己能被清河縣吃瓜群眾弄死在當場。

唉,娶了這麼個災星回家,這可如何是好?

清河縣吃瓜群眾被吳道長等四人暫時震懾住了,雖然臉上顯出些憤憤不平的神色,忌憚於吳道長四人擺出的陣法,一時也不敢上前撕扯踩踏李婉兒。

也虧得吳道長這會兒反應過來自己好心做了件什麼傻事,趕緊裝模作樣地又施了些祈福的法,終於讓憤憤不平的清河縣吃瓜群眾情緒穩定下來。

雖然有了這麼個插曲,婚事也算得以繼續進行。

旁邊屋頂上站了個一身黑衣消瘦男子,他實在太瘦了些,從下面看起來像屋頂長了根黑色的竹竿。

本來大白天的在屋頂站個黑衣人應當是十分顯眼的,可所有人硬是對他的存在視而不見。

他面向重新蓋上紅蓋頭的李婉兒,抬手對着李婉兒的方向比劃了好幾下,想了想又將手放了下來,蒼白得像張紙的消瘦臉龐上擠出一絲微笑,「又有新鮮玩意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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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大官人家的小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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