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溫山軟水不及你
清源市的早晨，湛藍的天空像是蒙上了水藍色的幕布，白雲層層交疊在玩著躲貓貓，巨大的棉花糖甜得陽光也格外明媚。藍白相間的天空與藍白相間的校服，嬉鬧與沉靜同時演繹在幕布下，與青春電影一樣恍惚著人人幻想中盛載著悸動與臉紅的場景。
清源一中的開學典禮被安排在九點鐘。
學校禮堂里整齊有序地坐著上千名學生，高二一班的班牌正對著主席台中間。
宋南薇獨自坐在班級末位，她一會要做開學演講。
她今天穿著純白色的襯衫，襯衫左胸上簡單地印著一中小小的校徽，下半身著淺藍色的百褶短裙，為了今天的演講，少女扎了一個高馬尾，特意化了個淡妝，青春靚麗在玲瓏有致的曲線上盡顯。
校長的講話冗長而枯燥，一不小心便出了神。
傳聞原本在開學典禮上準備學生代表演講的該是時銘，但校方被婉拒后，選擇了她。
不過……
少女清冷的唇角扯出一個淡漠的笑——
她不在乎。
演講開始之前，宋南薇去了後台準備。
葉嘉楷調笑著推了推身側的時銘，「你嫌麻煩拒絕掉的演講被扔給宋女神咯。」他有模有樣地摸摸下巴，「嘖嘖，時梨那丫頭估計很興奮。」
「嗯。」少年眉眼低垂，漫不經心。
「嘖，性冷淡。」
「下面有請學生代表——高二一班的宋南薇同學做開學演講。」
主持人話音一落，宋南薇這個名字一下子驚醒了台下各種心不在焉睡覺玩手機的人，博得一片掌聲及歡呼。
高挑的少女一步步踏上階梯，走得優雅又從容，高高束縛著的馬尾小幅度地左右擺動，花瓣般的小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微笑。不多時便站定在話筒前，伸手取下話筒。
喧囂聲漸漸停止，禮堂里迴響著少女清甜的聲音。
所有人都注視著她。
少年悄無聲息抬起頭，她的一系列動作被播放成一幀幀連貫的膠片，像青春片里的慢鏡頭，他看得清晰。
連她嘴角翹起的細小的弧度，他都捕捉得清清楚楚。
但他專註在少女白皙纖細的手上。
黑與白的碰撞也格外和諧。
一篇上千字的稿子被她洋洋洒洒地演講完，放好話筒，宋南薇向台下輕輕彎腰。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她視角清晰，眸光與少年相對。
正中間最後一排藍白校服的少年，看向台上，鬆軟的黑髮柔和了他的稜角，嘴角也卷著淡淡的笑，跟隨眾人一起鼓掌。偏偏只他好看得不像話。
明明不是在眉眼傳情，她還是微紅了臉，快速移開了視線。
如雋永的夢，且把夢中人酣歡。
開學典禮結束后就回了教室。
到了座位，宋南薇才發現夏露已經和前排的葉嘉楷聊的火熱，而時銘只沉默地坐在座位上，沒有參與談話，也沒有不耐煩。
見她走過來，葉嘉楷首先與她打了個招呼。
其實他們之前就認識。
上學期，宋南薇被班上的音樂老師委託去合唱團湊個數，恰好認識了當時負責這塊的的學生會文體部幹事葉嘉楷。
是一個有意思的男生。
於是她友好的沖葉嘉楷笑笑，權當回應。
坐下時，夏露突然拉著她的手提議道：「南薇，次次考試碾壓你的時神就在面前，別高冷啊，學神與學神之間應該多多交流啊。」她越說聲音越小，沖著宋南薇擠眉弄眼，意圖明顯。
葉嘉楷見狀也出來插一腳，「對對對啊時銘，你怎麼能讓女孩子先打招呼呢。」
宋南薇莫名尷尬，擔心時銘不喜歡這樣的胡鬧。
倒沒想到時銘先轉過了身來。
「你好。」
他笑得禮貌又疏離。
見此，宋南薇也大方的打了個招呼，「hello時學神，久仰。」
她臉上帶笑，眼裡一閃而過的狡黠。竟站起來傾身向時銘，綺麗的紅唇靠在少年白皙的右耳旁，一頭濃密的馬尾墨發如黑幕般覆了唇耳相貼的部位。
「原來你就是時銘。」
他聽到少女這般耳語。
溫熱的氣息如沸水蒸開大面積飄散的水珠，一下子由耳垂一直環繞住了整個耳朵，他的耳際宛似泡在撲面而來的熱浪中，少女濕漉漉的氣息比三月的春水還明澈。
宋南薇低低地輕笑一聲，勾唇一剎風華絕代，活像個調戲了白凈小生的女霸王。
有些可惜沒有如願看到星紅點點漫在少年的耳上，她快速站好坐回位置上。
但她注意到少年緊繃著下頷。
她看到時銘頭上的捲毛又微微翹了起來，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復又開口，聲音清冽，帶著真誠。
「演講很棒，歡迎來到一班。」
乾淨得就像沒有聽到那句挑逗性的話一般。
宋南薇一下子愣神，突地想起他在禮堂的笑容，心頭蠢蠢欲動。
「謝謝。」
一班其實有很多原高一一班的學生，40人的班級里只有將將十五個是外班生，所以從始至終都在一班的時銘這麼說合情合理。
葉嘉楷和夏露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短短几秒內發生的一系列動作，全程保持著智障一般的表情。
開學的第一天基本渾水摸魚，最後一節課被班主任嚴正清用來調整座位。
基本上沒有大的變動，只是時銘和葉嘉楷被調去了第一組靠後門的位置，而宋南薇和夏露卻坐在了他們的前桌。
清源一中處於清源市明安區，與市中心接壤，地段繁華。隔壁九中和一中相齊名，人稱——
明安九一，笑霸清源。
11:50的下課鈴準時敲響，偌大的校園漸漸嘈雜，一中恢宏的校門緩緩開啟。
11:51
稀疏的學生踏出校門。
倚在校門外大理石柱子上的少女身材頎長而纖瘦，純黑的鴨舌帽幾乎蓋住整張小臉，依稀可見帽檐下艷麗的紅唇，顏色比那晨霧的玫瑰還要嬌艷刺人。堪堪遮住肚臍的黑色弔帶上衣露出漂亮的鎖骨，白皙的皮膚誘惑至極。
路過的學生悄然用餘光瞄著她，男生眼裡露出玩味的笑，但始終沒有人敢上前去招惹少女。
沒有人不知道九中舞蹈隊隊長程錦瑜是個不好惹的主。
程錦瑜對過往探究的目光視若無睹，臉上漫不經心，無聊地嚼著泡泡糖，極其不專心地查看手機上的時間。
11:55
她靠在柱子上筆直均勻的左腿換成了右腿，一屈一直，再次開始無聊的等待。
高二一班。
教室里只有值日生打掃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宋南薇起身，裙擺掃蕩過門口的清風，徑直走向走廊盡頭的衛生間。
「啪。」
昏暗的衛生間驟然明亮，藍白瓷磚的牆壁上嵌著的巨大的明鏡現出少女無可挑剔的容顏。
洗手台上的水龍頭唰一下被打開，透明的水流漫過白凈的雙手。宋南薇抬頭看向鏡子里淡粉的唇色，輕蹙眉頭，三兩下便換了個妖冶的紅，櫻唇微勾，霎時奪人心魄。
原本高掛的馬尾被釋放，及腰的捲髮配上重新勾勒的妝容。
眉中掠過青鳥，眼裡瀲灧。
像個妖女。
偏偏身上正經的學生制服讓她介於清純與嫵媚兩種截然不同卻依舊和諧的氣質。
11：57
走出衛生間，宋南薇沒回教室拿書包，直奔校門口。
大理石上纖瘦的身影不停查看手機的動作宣告她耐心告終，宋南薇加緊腳步，三兩下站在了程錦瑜面前。
「金魚！」
「宋南薇。」
「我足足等了你十分鐘。」
12：00
她抱歉地笑笑，卻沒有一絲悔改之意，程錦瑜習以為常，搭住她一側的肩，輕佻地摸摸宋南薇的襯衫領子。
「今天是——清純學生小妹play？」
宋南薇掙脫她，彈了彈她上衣黑/色/的/吊/帶，「跟社會佬出來還沾得上清純？」
「只是因為今天要演講。」
程錦瑜無趣的撇撇嘴：「嘖，跟陳靖廷一個樣。」
兩個女生並肩行走到校外的車站。
明安廣場距離一中只有兩個站的路程，但為了省事兒，她們還是選擇了公交車。
大抵因為是工作日的緣故，11路城市公交還余有座位，明安廣場不比以往熱鬧，卻自有一份不慕繁華的歡愉。
被一中和九中學生譽為「校外御用食堂」的明安廣場，雖然佔地面積不算大，但集購物休閑中心與餐飲中心為一體，鱗次櫛比的的小吃店鋪及相對親民的價格深受一中和九中學生的喜愛。
等餐過程中程錦瑜對著手機笑的花枝亂顫，眼中漾著的是化不開的蜜糖。
宋南薇：[面無表情.jpg]
想了想，她還是開口：「在跟你的小哥哥聊天？」
聞言，程錦瑜頭也不抬，依舊笑的甜蜜，輕吐出幾個字。
「在跟我的狗子聊天。」
陳狗子：……
片刻，她放下手機，抬眸看向宋南薇，「吃完飯我們去找陳靖廷，他跟幾個好哥們兒聚在一起。」
宋南薇點點頭，沒有異議。
清源的九月不像三月春，即將匆匆入秋的氣候不燥熱，也沒有寒意，陽光雖然暖融融的，卻滋生不出睏倦。
陳靖廷一行人也在明安廣場，小憩片刻，程錦瑜帶著她步行過去。
「誒誒誒金魚你等等。」看到熟悉的店鋪logo，宋南薇止住腳步。
程錦瑜瞭然，站在奶茶店外等她。
須臾，宋南薇手捧一杯中杯大小的奶茶出來。少女就著吸管輕抿一口，眉頭舒展，眼角漸染春意，接著又用力大吸了一次，喟嘆一聲，儘是滿足。
她不算是糯軟的女孩，外貌不像，性格也不像，但某些習慣卻和她們一模一樣。
比如，喜歡甜膩的奶茶，喜歡精緻的甜點。
比如此刻。
她手裡的冰鎮檸檬茶冒著寒氣，程錦瑜碰了碰，一手的冰涼。
似是想到什麼，她開口，「你這習慣跟陳靖廷一哥們挺像，他也喜歡飯後喝檸檬茶。」
「就是人有點冷，白瞎了一幅好皮囊。」
宋南薇漫不經心地應和她：「那確實很糟糕。」
說話間就到了目的地，是明安廣場一家休閑餐廳。
陳靖廷他們聚在二樓包廂里，問清楚號碼，程錦瑜催促她上去。
宋南薇故意腳步悠悠，與程錦瑜的急切形成明顯對比，開門的時候，程錦瑜還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
房間裡面明晃晃的，四五個少年圍坐在沙發上，皆是身姿挺拔模樣。
程錦瑜跑到其中披著藏青色外套的少年身邊，生得頗為嫵媚的臉蛋勾著笑，纖長的手指從陳靖廷的耳朵沿著臉的輪廓勾他下巴，朱唇快速靠近，在少年愉悅的嘴角小嘬一下，「寶貝兒。」
宋南薇想說辣眼睛，還想翻白眼，程金魚這時候就不叫狗子了。
陳靖廷顯然被取悅，摟著程錦瑜的肩膀坐下，瞧見她光裸的雙臂，輕蹙眉頭，將特意帶來的外套披到程錦瑜身上。
程錦瑜和陳靖廷都是九中的學生，藏青色和藍白色是區分兩校學生的重要標誌。
宋南薇站在門口，手裡的檸檬茶又被她吸了一口，她輕晃一下，垂眸看杯身，茶水還剩三分之一，她看向程錦瑜。
「程金魚你個……」辣雞
最後兩個字被她終止，像突然失了聲，咽喉被卡住，握著檸檬茶的手指收緊。
房間里除了陳靖廷，還有兩個藏青色校服的少年，九中的，她都認識。
可藍白校服的時銘也讓她一眼看到，他只是淡淡掃過，目光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一眼也瞬間擊中她。
程錦瑜過來拉她，還一邊跟她低聲嘀咕。
「左邊那個看到吧，就是我剛剛跟你說的陳靖廷他死黨，帥吧……別看他帥，可冷了這人，誒都是你們一中的，他旁邊那個也是……」
程錦瑜說什麼她聽不真切，愣神反應過來之後是驚訝和竊喜。
他的身後開了一盞壁燈，白光籠罩下來，在他的臉上漫開一圈光暈，少年坐姿端正，一個剪影都清俊逼人。
宋南薇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路上同程錦瑜的對話。
【就是人有點冷，白瞎了一幅好皮囊】
【那確實很糟糕】
……
她想給十幾分鐘前的自己扇兩巴掌。
這/他/媽哪裡糟糕，那簡直是棒呆了！！！
程錦瑜說著話，發現宋南薇壓根沒在聽，眼神狀似無意實則十分刻意地往時銘身上瞄。
她緊了緊身上的九中校服，手腕再次搭上宋南薇的肩頭，紅唇在她耳邊微啟，福至心靈一般：「男神小哥哥？」
她說的是宋南薇發的那條蕩漾的微博。
「嗯。」
程錦瑜挑了挑秀眉，推了宋南薇一把，然後坐回陳靖廷身邊。
她還暗示性般的吹了個口哨。
時銘的眉眼工整綺麗，面無表情也像是含情三分，被光暈描繪好看得一塌糊塗。
宋南薇透過茶几上不知是誰隨意放置的手機看過去，黑色屏幕上她的五官沒有被打折扣，如同一株生長在夜霧裡的薔薇。
她吮吸了一口手裡的檸檬茶，瞬間茶水剩不到三分之一。
她走到時銘身邊，與其他人打了個招呼，然後揚起一個十分意外又十分高興的笑容，自然而然坐到時銘的左側。
「好巧啊。」
時銘頷首，眉眼淡薄。
宋南薇垂眸，有一絲笑意在眼中滑過。
葉嘉楷看不過去時銘如此冷淡，接上宋南薇的話，「嘿嘿宋女神怎麼在這？」
「錦瑜和陳靖廷都是我的朋友。」
一時又無言。
葉嘉楷是個坐不住的性子，見他們兩人氣氛古怪，實在待不住，尋了個借口溜到了另一邊。
這樣一來左邊的沙發上只有時銘和宋南薇兩人了。
宋南薇坐的很近，時銘的鼻尖環繞著少女清甜的氣息，她一直微微側身向著他，這讓時銘不得不開口。
「你坐得太近了。」他垂眸看向兩人之間幾乎不留縫隙的縫隙。
宋南薇滿眼笑意，「你坐過去不就得了。」
……
時銘依言坐過去。
他一挪開，宋南薇又緊跟著一起挪。
時銘：「……」
他不解地抬眸，觸到少女帶著笑的美目，於是時銘又挪一步。
宋南薇照做。
至此，時銘發現少女就是在捉弄他，便沒有再胡鬧下去。
茶几上並排放著兩杯檸檬茶，因為兩人位置的變化，原本擺放在時銘面前的奶茶杯變成了在宋南薇跟前。
宋南薇看了一眼兩杯奶茶，心下竊喜，面上卻不動聲色，裝作不經意地，將手邊還有二分之一的檸檬茶拿起，輕吮一口。
甘涼的液體瞬間淹沒唇齒。
時銘察覺到少女的動作，想阻止已來不及，他抿緊唇。
「……那是我的。」
少年的耳根微紅。
宋南薇好似才注意到，拿到眼前看了一眼，俏皮地吐吐舌頭。
「啊…對不起。你別介意，要不、要不我的也給你喝好了。」
她把自己的檸檬茶放到時銘跟前，水光瀲灧的眸子看著他，可謂是十分無辜。
時銘心頭被逗弄的火氣一下子消了不少。
宋南薇這時又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舉起兩杯奶茶到時銘眼前搖了搖，「時銘你看我們的檸檬茶是一樣的！」
是的。兩杯冰鎮檸檬茶不僅大小無二，而且是同一家店的logo，兩個塑料透明杯連材質都一模一樣。
這更為她拿錯杯子增加了說服力。
「嗯。」
時銘依舊面無表情，「你的手不要一直在我眼前揮。」
宋南薇有些泄氣，男神小哥哥怎麼是撩不動的。
「哦。」
少女顯然有些小小的不滿，時銘張了張唇，最終沒有說什麼。
檸檬茶里晶瑩剔透的冰塊慢慢消融，像是失了最奪目的色彩。時銘最終沒有接受她的檸檬茶，也沒有再碰她不小心喝錯的那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