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施捨
林鳳原以為，一大早上崖來，神不知鬼不覺，把芽尖採到手，又不與村裡人發生衝突。哪裡想到，劉前進這幫人也在今天上崖來爭奪白芒樹，遇上個正著。
事到如今，只有兩條路，要麼，林銳放開手腳，和這幫人一番狠斗。要麼，放下茶芽走人。
林銳的身手，林鳳是見識過的，一拳一腳打殘了莫家兄弟，舉手投足間把個五百斤的山石玩於掌骨之間，什麼天降驚雷，什麼天上掉下個活雷鋒，都是林銳胡謅的，那都是林銳親手乾的！
林銳這樣的本事，要是這一幫人搞群毆，林鳳不敢保證林銳能打得贏這幫大漢，可要一對一，十個劉前進也不見得打得過林銳。
磨山村的規矩，爭奪白芒，大家一對一決鬥，公平競爭。按這個規矩，最後的贏家，指定是林銳。
可林鳳害怕「老師」。
據推測，林銳這葫蘆娃昨晚鑽進了林巧的被窩，這讓林鳳大為氣惱。可氣惱歸氣惱，她還是不想看見林銳被人挑斷了手筋腳筋！
既然不能打，那就只有走人了。反正，今天這一趟也沒白來，那姓斑的城裡女人給了五十塊錢，要知道，林鳳在費家茶坊一天才賺五塊錢，這也是一筆大錢了。
林鳳放下背簍，伸手要接錢。
林銳抬手把林鳳擋了回去，說道：「這背簍里少說也有十斤上等白芒，賣價三百。既然城裡來的斑老闆想要，那就八百！價錢太低，不符合斑老闆的身份！」
可從昨天開始，林銳為了錢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找到條賺錢的路子，卻被人斷了財路。林銳心已經夠是窩火的了。原本，那姓斑的女子說了句公道話，算是主持正義，林銳對她印象還不錯。可她甩出五十塊錢的神情姿態，讓林銳很是不能接受。林銳現在倒了霉，被單位掃地出門，成了個靜默者，可他畢竟曾經是獵殺者。那股子傲氣還是有的，那姓斑的女子扔出五十塊錢來，貌似是好心，其實也和吳昂是一丘之貉，都是沒把林家姐弟放在眼裡，更沒把姐弟倆一早上的勞動當回事，分明就是扔了塊喂狗的骨頭！
這也是林銳的毛病，所謂隨遇而安，身處什麼境遇，就該認命。那姓斑的女子雖然高傲，可也算是好心。可林銳偏偏不能認清形勢，還把自己當個高高在上的獵殺者。
吳昂一怔，以為聽錯了：「小野種，你說什麼！」
還沒等姓斑的女子答話，她身旁的妖冶女子厲聲叫道：「那小野種不識好歹，瀾姐好心給他五十塊工錢，這小子貪心不足，吳昂，把錢收回來，叫他滾！」
吳昂揮了揮手裡的鈔票，冷笑道：「林銳，五十塊說沒就沒了！」說著，吹了聲口哨，褲襠下卻是一陣劇痛，只得一瘸一拐來到斑老闆身後：「斑老闆，那小子不識抬舉，你看這錢……」
那姓斑的女子只顧舉著相機，對著山景按動快門：「算你的勞務費，拿去喝茶！」她沒注意到吳昂行動不便，吳昂挨打的時候，她還離得很遠，不知道吳昂偷雞不成蝕把米。
「多謝斑老闆賞賜！」吳昂一臉的媚笑。
林鳳眼見五十塊沒了，吳昂又是趾高氣揚，心中惱怒，瞪著林銳喝道：「你幹嘛呢，五十塊錢啊，你不要，我還想要呢！」
「二姐，所謂廉者不受嗟來之食……」
「放屁！」林鳳哪裡聽得懂這種酸詞：「有本事你和他們斗一場啊！」
「這個……」
「明明打不得，還要硬沖好漢！」林鳳氣惱不已：「算了，咱們走！」
「忙什麼，累了一早上，歇一會嘛。」林銳坐在身邊的山石上，兩腿張開，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林銳張開大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
透過鏡頭，斑斕冷冷看了一眼那個拒絕了五十塊錢的山裡孩子，看見了林銳裂開的大嘴，嘴裡面兩排整齊的白牙。
五嶺山水質含氟量高，很多山民都是氟斑牙，要麼有黃斑，要麼牙齒殘差不齊。而林銳這兩排牙，卻是整齊白皙，乾乾淨淨。這讓斑斕很是奇怪。
等那張大嘴合攏，斑斕按下了快門。
然後，按下了相機快門。
鏡頭裡定格下來的，是一個衣著寒酸、舉止懶散的男孩。這個男孩子唯一有那麼一點看頭的，就是一口好牙，可閉上嘴，好牙看不到了，能看見的就只有一身的糟粕！相貌倒也有些帥氣，只是，那帥氣加上一副懶散樣，就成了痞氣。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兩腿肆無忌憚地張開，胯下竟然凸起，這傢伙竟然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升起了邪念！
至於這邪念是沖著誰去的，斑斕嚴重懷疑，是身邊的妖冶女子姜盈盈！
「刁民！」斑斕肚子里恨恨罵了一句。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老話，用在這磨山村再恰當不過！十幾條漢子明目張當地搶奪兩個瘦弱孩子的茶芽，竟然是如此地心安理得。恃強凌弱、以大欺小、以多欺少，這些江湖上最為人不齒的勾當，他們都佔全了。
斑斕心底里湧起一股打抱不平的衝動，制止了劉前進對那個男孩施暴，並且，善心大發，主動施捨了五十塊錢。
然而，令她大跌眼鏡的是，那個男孩竟然用一種近乎無賴的口氣拒絕了她的五十塊錢！
五十塊還不夠，他想要八百！這簡直就是「貪婪」！
斑斕的骨子裡透著俠氣，她很樂意為弱者出頭，也願意為窮人施捨，但她絕不容忍貪婪！
在她看來，貪婪是人心最大的惡！她從那個男孩的口氣中聽出了貪婪，印證了那句老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斑斕認定，這個貪婪的男孩，應該是老君崖上的第一刁民，比那些恃強凌弱的漢子們還要可惡！
斑斕給了這個貪婪的男孩一個定格，她要把這種貪婪記錄下來，這也算是給自己一個經驗教訓——善良不應該被貪婪所利用。
林銳並不貪婪！林銳所想要的，不是施捨，而是承認！承認他一大早的勞動！
十幾斤白芒的價值，絕對不止才五十塊錢，更不是一根喂狗的骨頭所能匹配的！
斑斕最大的毛病，就是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美貌、聰明和財富，造就了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斑斕。
她沒有意識到，她所謂的善舉，其實是對一個人的冒犯。
施捨是要講究姿態的，像她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山民而言，或許會感恩戴德，但林銳絕不會！
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斑斕的施捨被拒絕，是她自取其辱！
但斑斕絕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