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多管閑事的夜壺小娘子

第1章 多管閑事的夜壺小娘子

深秋初冬,天氣驟涼,天空總是烏泱泱的,像極了渴睡人的臉。

東淄鎮,張屠夫家中。

外面圍滿了好事的百姓,全部伸長了脖子,睜大眼睛看個究竟。若不是門口的衙役攔著,準保把這張屠夫的家給踩平了。

柳英逸邁步走進屋內,屋內還算乾淨,前院也看着平常,唯有內室靠牆邊有一大灘血跡,後院有一串拖行的足跡,延伸到院子裏。

張屠夫就倒在院子中央,臉朝下,後背上還插著一把殺豬刀。

柳英逸走到屍體旁,縣衙裏面的仵作馬上站起身,朝柳英逸施一禮:「柳大人。」

柳英逸微微點點頭,低聲問道:「屍體仔細查過了,死因如何?」

「回大人,死者顱骨上有裂痕,但不是致命傷。後背被殺豬刀直插心臟,一擊致命。」

「看樣子殺人者功夫不弱。」柳英逸在心裏面說。

這是柳英逸在東淄鎮當縣令頭一回遇到的人命案,頗有些棘手。

卻聽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有衙役在呵斥某人,「讓開讓開,沒看到大人在裏面辦案嗎?沒人有功夫去你那雜貨鋪子裏面買夜壺。」

最後一句話說完,便引來其他人的鬨笑聲。

水晴香沒有理會這幫衙役的取笑,一臉正經地看着院內,「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有重大線索向你們大人提供,可以幫大人破案。」

可是,顯然沒有人相信水晴香的話。

「走了走了,夜壺妹,這裏沒你什麼事,大人也不需要你來幫他破案。」守在張屠夫院外的衙役只當水晴香在吹牛,一個十幾歲的女娃娃,如何有本事替縣令大人破案。

柳英逸遠遠的看了水晴香一眼,一個看似清秀稚嫩的少女,面對蠻橫的官差也沒有露出絲毫膽怯,不是懵懂無知,就是真知曉一些內情。

「那是何人?」柳英逸問了一聲身邊的秦捕頭。

秦捕頭應道:「回大人,那是鎮上水記雜貨鋪的少東家,因為鋪子裏面賣的最好的東西就是夜壺,所以鎮上人開玩笑管她叫『夜壺妹』。」

「她有本案的線索?」

秦捕頭不由哂笑一聲:「大人有所不知,這夜壺妹一年前曾從樹上摔下來,撞到了腦子,行為就和從前大不一樣。老說自己是從未來跑過來的,還跟咱們是同行,但凡有偷瓜的或丟個針頭線團的,她都能查個雞飛狗跳。」

哦,原來是個傻子,可惜了。柳英逸有些同情的朝水晴香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看這一眼不打緊,恰巧水晴香看見,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水晴香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忙朝柳大人的方向招手,「大人,大人,小人真的有重要線索向大人報告……」

秦捕頭怕水晴香再這樣鬧下去,柳大人會遷怒自己,馬上討好般的對柳英逸說:「大人,我這就派人把這夜壺妹給攆走。」

柳英逸一揮袖子:「不用,叫她過來吧。」

這一樁兇殺案目前還沒有線索,能聽聽別人提供的線索也是好事,哪怕這個提供線索的是讓人譏笑的夜壺妹。

秦捕頭臉一沉,心中不痛快,卻也不好多說什麼。走上前對水晴香說了一句什麼,水晴香便滿臉喜悅的跟着秦捕頭走到柳英逸的面前。

柳英逸又仔細看了水晴香一眼,這女孩長得皮膚挺白,吹彈可破的嬌小臉龐上五官端正清秀,一雙水靈靈的清澈眼眸透著一股子機靈勁,或許是見柳英逸終於肯見自己,那如同櫻桃般的小嘴唇微微彎著,帶着一種讓人賞心悅目的嬌俏可愛。

「大人。」水晴香朝柳英逸施一禮。

「嗯,聽說你有本案的線索?」柳英逸也不跟她含糊,一見面就直入正題。

「正是。大人,那張屠夫是外地人士,五年前剛搬入本鎮,雖說是屠夫,可他家那肉鋪子極少開張,平常也極少跟人來往,生活卻悠閑富足,也沒見他有其他的謀生本事。」水晴香一談起案子來,就不由代入自己前一世的職業,講起案子滔滔不絕。

柳英逸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帶着幾分訝然問道:「你和這張屠夫很熟?」

「不熟,他曾經到過我家雜貨鋪買東西,頂多算認識。關於這些死者的情況,都是半個時辰前聽張屠夫家的鄰居說的。」

哦,這個賣夜壺的姑娘還挺八卦。

「你剛才說有此案的重要線索,是什麼?」

「額,大人,砸傷張屠夫的那夜壺是我家賣的。」水晴香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哦?」柳英逸的眼睛匆匆掃過一眼屋內的碎瓷片,兇手力氣很大,用來砸傷張屠夫的夜壺碎得粉身碎骨,很難看出兇器的原貌。

「實不相瞞,這鎮上百姓用的夜壺大多數是出自我家店裏,只是這張屠夫家中似乎不用夜壺。」水晴香開始推導起自己的設想。

柳英逸的眉頭一蹙,狐疑的看着對方:「你如何知道他不用夜壺。」

水晴香卻徑直走到後院的一處花叢邊,然後扭頭朝柳英逸示意一個眼神,「大人請看,從剛才開始我就懷疑,你看這裏的味道是不是比其他的味道重?可見這張屠夫平時根本不用夜壺,都是尿在這花叢之中。」

柳英逸一聽,英俊如玉般的臉龐微微一變,心說這姑娘年紀不大,說起這事居然毫無半點兒羞澀之意,果真是被砸壞過腦子。

秦捕頭重重的咳嗽兩聲,「就算是這樣,那與本案又有何干?」

「當然有關啊。」這或許是職業習慣,水晴香前世做刑警時總喜歡把整個案子抽絲剝繭般的重新捋一遍,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

水晴香又快步走回房中,拿起其中的一片瓷片,對柳英逸和秦捕頭說:「大人請看,這夜壺雖然被兇手拿來當兇器,可是裏面卻是乾乾淨淨的,可見這是全新的夜壺,從來沒有用過。」

柳英逸一頓,別說,好像還真是如此。

「半夜帶個夜壺來見張屠夫,可見兇手不但跟張屠夫認識,還跟他很熟,否則不會知道張屠夫家裏面沒有夜壺,還特意買來一個帶給他。」

嘶——,柳英逸猛然間覺得,眼前這個好事的小娘子說有線索,也不是全然胡謅。

「那依你之見,這位拎着夜壺去找張屠夫的兇手,是你店中的客人?」柳英逸腦子也不笨,很快就跟上了水晴香的思路。

「這個,大人,這夜壺雖然是新的,但未必是最近買的。而且,這款夜壺在我家店裏算是暢銷貨,這統計起來會比較麻煩。」

本來這水記雜貨鋪的夜壺算是一條案件線索,可聽水晴香這話,這條線索也算斷了,柳英逸聽罷不由蹙蹙眉,問道:「這便是你找我提供的線索?」

「當然不止這些。」水晴香用起前世學到的刑偵知識,把整個案件捋了一遍,很快勾勒出一幅兇手的畫像,「殺害張屠夫的人,與張屠夫相差不到十歲,或許比他年輕,但未必有張屠夫那般高。剛來此鎮沒久,或許租住在鎮中不顯眼的地方,不太喜歡與人有往來,卻喜歡到人多的地方打探消息。此人看似不起眼,卻武功高深,或許曾經在其他的地方犯下過命案。」

秦捕頭有一些不服氣,這算是他們縣衙頭一回辦的大案,原以為有自己顯身手的時機,沒想到被這個夜壺妹搶了先,和大人滔滔不絕的講著案情,哪裏把自己這個東淄縣捕頭放在眼裏?

秦捕頭哼哼一聲,「瞧你這話說的,就好像你見到過兇手一般。」

「我未曾見過兇手,只是根據案情適當的推理一番而已。」水晴香就事論事,不明白這秦捕頭莫名的怨氣從何而來。

秦捕頭長得挺魁梧,臉沉下來的樣子看起來更凶,他一抓水晴香的手臂:「你若沒有見過真兇,就能夠推斷出兇手的樣子,除非是大羅神仙,如果不是兇手本人,也一定和殺人者脫不開干係。」

「秦捕頭,你這話好沒道理。我是好心替你們辦案,反倒被你們冤枉起來,這豈不是讓人心寒?」水晴香語帶譏誚,說話時眉毛輕輕一揚,櫻桃嘴輕輕一彎,倒也不是很氣惱。

「那你倒是說說,你是如何推斷出兇手的這些情況?」柳英逸如同一棵挺拔的青松般負手而立,頭戴着官帽,俊朗的外貌雖有幾分女相,卻是一臉的正氣,狹長的眼眸正一瞬未瞬的盯着水晴香。

剛才只顧著說案情,水晴香並沒有仔細看這位縣令大人,如今離著這樣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他沒有水晴香想像中的那樣老,約莫二十齣頭,面如冠玉,氣質出塵,隱約帶着一種富家公子的氣度,又不缺少官大人的威嚴,只是那一雙泛著精光的桃花眼,乍一眼看上去有點兒像狐狸,特快是像現在這樣微微眯著打量自己的模樣,總讓水晴香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狐狸給盯上的小白兔。

水晴香心跳驟然間像是漏跳了一拍,一定是自己多想,跟縣令大人不過初次見面,他要肖想自己做什麼。

水晴香很快神色恢復如常,開始在眾人面前訴說自己的推斷:「大人,張屠夫平素極少與人往來,此人夜裏來找張屠夫,必定是與張屠夫相熟。這裏地處偏僻,若是有什麼人來,左鄰右舍必定清楚,可沒有人見過兇手,可見兇手故意避開其他人的視線。所以,我猜測兇手並非本地人,只是在鎮上打聽到張屠夫的住處,半夜才敢來訪。」

「再說兇手的年紀,小人看這張屠夫不過三十齣頭,又身強力壯,對方能夠用夜壺一擊敲破張屠夫的腦袋,又一刀致命,足以看出兇手定然是年輕力壯、孔武有力之人。」

「那兇手會武功,且沒有張屠夫高,又是怎麼推斷出來的?」秦捕頭不信水晴香連這個也能蒙對。

面對秦捕頭的詰問,水晴香不慌不忙的走到屍體旁邊:「秦捕頭請看,兇手是從背後出手,一刀刺穿張屠夫的心臟,且刀口的方向是自下而上斜插進後背,說明兇手比張屠夫矮。出手乾淨利落,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按理說張屠夫常年使刀,被兇手襲擊時至少會掙扎,但兇手是一擊致命,除了因為兇手和張屠夫相熟之外,更重要的是這個兇手會武功,而且武功比張屠夫高。」

「你這意思,張屠夫也會武功?」柳英逸聽出水晴香話裏面的端倪。

水晴香蹲下身來,摸起張屠夫的一隻手掌,「大人且看,這張屠夫的掌中心有厚厚的老繭,比這虎口的繭子還要粗。按理說,他是一個屠夫,常年拿的是殺豬刀,理應虎口的手繭最厚,可是如今這事實恰恰相反。」

秦捕頭的眼睛睜得老大,「你的意思是,這張屠夫以前是使劍的。」

「秦捕頭不愧是使用兵器的行家,果真是冰雪聰明。」水晴香不失時機的跟秦捕頭開個玩笑。

秦捕頭老臉一紅,居然有一種良家婦女被不良人給調戲的感覺,不由輕輕咳嗽兩聲。

「看你年紀不大,倒是挺愛瞎琢磨事情的。」柳英逸那雙狹長期的桃花眼狡黠的看着水晴香,眼神若有所思,嘴角沁著一絲笑意,讓人看不透他此時的心思。

水晴香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年零九個月,不能做老本行一直是她的一塊心病,如今遇到難得的時機,趕緊又向柳英逸施一禮,「大人,實不相瞞,小女一直想做一個捕快,想到衙門斷案,替大人分憂。」

秦捕頭一聽,水晴香居然當自己的面來搶飯碗,這還得了,馬上大聲呵斥道:「大膽,衙門斷案自有大人足矣,你一個小小女子還敢稱替大人分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呵呵,秦捕頭,如此說來,你倒是知道天高地厚?那你跟我說說,這天究竟有多高,地究竟有多厚呀?」看起來溫文爾雅的柳大人沒想到嗆起人來這樣狠。

「大人,我……」秦捕頭被嗆得面紅耳赤,一時獃獃的站在原地。

水晴香一想,大人這是在替自己解圍嗎?那麼說來,想到衙門辦差的目標可以實現了?

打鐵需趁熱。水晴香想也不想就補了一句:「只要大人願意留我在縣衙裏面查案子,工錢減半也行。」

「這事容以後再議。如果真的抓住了兇手,且兇手又如你所說的那般,倒不是不可以考慮一二。」柳英逸把話說得滴水不漏。

水晴香卻是心頭一涼,覺得這些官差大老爺果然是一個比一個虛偽,一個比一個會打官腔。柳大人雖然沒有明著拒絕自己,卻也沒有明確自己什麼,一句話說了跟沒說一個樣。

水晴香的臉上閃過一抹失望之色,柳英逸卻饒有興趣的問道:「你家鋪子就在這附近?」

「嗯,離著不算遠,走過去兩里路,離著鎮上的街口只要繞過兩條街就行。」

「關於案情,你還有其他的什麼事情需要稟告?」

「額,沒有了,大人。」

水晴香本能的覺得此案沒有那麼簡單,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第一次有了當年辦案時的感覺,只是這種感覺太短暫。如果能夠留下來繼續勘察現場,水晴香相信能夠獲得更多的有利於破案的信息。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停留在柳英逸臉上幾秒鐘后,並沒有收穫她想要的答案,水晴香的心一瞬間跌落谷底。

「水姑娘,多謝你今天提供的線索。改天本官再登門拜訪。」

水晴香覺得他說的是一句客氣話,堂堂一介縣令大人,為什麼要登門拜訪一戶賣夜壺為主的雜貨鋪。那句話明顯是一句逐客令。

「大人客氣了。」水晴香帶着失望的神情,悻悻的離開了。

秦捕頭望着水晴香的背影,微微嘆息一聲,「這丫頭,太能搞事了。」

「搞事?若是你們都如同她一般,我便輕鬆了。」柳英逸點了一句,算是對秦捕頭的批評。

秦捕頭老臉一紅,搞不清楚這個賣壺的瘋丫頭怎麼這麼快就入了縣令大人的眼,「大人,咱們接下來幹什麼?」

「當然是再看一遍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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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古代賣夜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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