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周歲

接下來，沈艾依舊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當媽的喜悅自然是有的，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心裡充滿了期待，卻不能改變充滿了雞毛蒜皮的現實，不能讓婆媳關係、夫妻關係變好。

沈艾雖然沒有像坐月子時那樣抑鬱煩躁，卻依舊覺得生活艱難，卻又無可奈何不能逃離，能做的，不過是一天接一天的熬罷了。

最讓她鬱悶的，是陳鑫榮的態度。本來嘛，這世上最該跟她一起承擔責任，最該跟她站在一起的人，就該是她的丈夫。至於其他人的態度，說實話，她並沒有那麼在意。

可偏偏，最讓她難堪，不讓她靜心的，就是陳鑫榮。

可以說，她遭受的傷害，大多是來自於陳鑫榮。

他並沒有動手打過她，但言語暴力，也是極傷人的。

漸漸的她明白了，人都是有自己思想的個體，她根本就改變不了陳鑫榮的想法，同樣的，陳鑫榮也沒有辦法改變自己，不能左右自己。

既如此，那就學會不要那麼在意吧。

再說，整天吵，給孩子一個壞榜樣，於孩子的成長也是不利的呀。雖然孩子年紀小，不會說話，但大人的臉色是會看的。

自己的人生，已經這樣了，不能再讓孩子遭受不利影響。

至少，這世上要有人獲得幸福安寧。

雖然孩子聽力篩查結果不理想，但作為母親，沈艾心裡總有一股子信念，總覺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最健康的，不可能有什麼殘疾。

沈艾天天給自己做心理輔導，跟陳鑫榮吵架的次數漸漸變少了。

陳鑫榮依舊嘴毒，批判沈艾時毫不留情。沈艾卻不再還嘴，任由他喋喋不休，自己只管哄寶寶帶寶寶。

沈艾態度改變了，陳鑫榮卻依舊如故。不過因為沈艾不還嘴，兩人吵不起來，家裡到底比以前清靜了一些。

因為上了班，中午工作忙時沈艾又沒及時擠奶，漸漸的，奶水越來越少，根本供應不上。

到孩子五個多月時，沈艾無奈斷了奶。

心裡是很捨不得的，但孩子惦記著吃母乳，晚上的時候根本沒辦法吃飽。為了孩子能健康成長，不挨餓，沈艾只能強迫自己做出選擇。

斷了奶，寶寶吃的奶粉更多了，沈艾咬著牙，依舊給孩子買中檔奶粉，不肯降低標準。

寶寶滿六個月時，沈艾帶著孩子，再次走進醫院做聽力篩查。

之前連續三次都不合格，讓沈艾心裡都有陰影了。

這次，沈艾猶疑又擔憂，但這一步不能不走。

檢查時間並不長，一共只花了十幾分鐘。

當醫生說出「通過」時，沈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半天她才回神，幾乎顫抖著聲音問：「醫生，你剛才說了什麼？你什麼意思？」

醫生脾氣不錯，笑著重複了一遍：「孩子聽力篩查過了，應該沒問題。」

沈艾咬著唇道：「那之前連續檢查三次，為什麼都沒通過呢？」

醫生臉上閃過一抹尷尬，耐著性子道：「之前檢查的時候，是孩子剛出生、剛滿月，三個月時也複查了一次。可能是因為之前孩子聽力系統沒發育好，也有可能是因為儀器沒校準好，這都是可能的。」

頓了頓，他又道：「三次沒過，現在又過了，你們這種情況，屬於比較罕見的，但也不是沒遇到過。為了確診，我覺得你們可以去大城市，給孩子做個腦幹細胞聽力檢查。」

沈艾沉思了一陣，搖頭道：「算了，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孩子檢查過了，平時在家時，我也注意觀察了。孩子對周邊的動靜是有反應的，我不想折騰了。」

並不是她捨不得花錢，但這次的聽力結果，大大增強了她的信念，讓她堅信寶寶是健康的，沒有必要再折騰。

見她態度堅決，醫生倒也沒有深勸。

等回到家，陳鑫榮得知后，倒也是一臉歡喜。

過了一會兒，陳鑫榮道：「要不還是去大城市，再做個檢查確認一下，大家也好放心。」

沈艾態度很堅持，搖頭道：「平時我給孩子做了小測試，何況，這次檢查結果很好，證明孩子是沒問題的，我不想折騰。」

陳鑫榮便抱怨道：「哪有你這樣當媽的？你不去醫院，不就是怕要花錢嗎？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花錢買個心安。」

沈艾閉了閉眼道：「反正我是打定了主意，孩子的聽力就這樣了，不會瞎折騰。你當爸當得好，那你自己請個假，或者選你休息的時候，將孩子帶到醫院去，我沒什麼意見。」

見她這樣，陳鑫榮錯愕片刻，到底閉上了嘴巴。

雖然沒跟陳鑫榮吵鬧，但陳鑫榮這態度，到底讓沈艾寒了心。

嘴上叫的凶，但又不採取行動，為什麼？不用問也知道，無非是不想花精力花錢。

此情此景，多麼諷刺。

要是當初自己真辭職了，要用一分錢，都得找他討，不知會活得多麼卑微低賤。

人啦，還是自己能賺錢，才能支撐得起自己的體面和尊嚴。

沈艾慨嘆著，不過轉瞬就不在意了，心裡充滿了歡喜。

孩子的聽力沒有問題，這是多麼值得歡喜的事。

六個月的孩子，可能懂點兒事，可能不懂，不管懂還是不懂，還是個小嬰兒的她，自然不知道身為母親的沈艾，到底有多心焦。

多少個日日夜夜，沈艾夜不能寐，心裡既愧疚自責，又充滿了自信，複雜至極。

愧疚自責，是覺得自己沒給孩子一個健康的身體，根本沒有資格當母親。

自信，是她固執覺得，自己雖然是化工廠的職工，但孕期處處小心，孩子一定是健康的，醫院的檢查結果根本不足為信。

如今塵埃落定，孩子健康，雖然過程曲折，但好事多磨，這是最值得慶幸的。

孩子的聽力問題解決了，壓在心上的大石被搬開，帶孩子也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美好得沈艾都不敢相信。

這時候的她，深刻明白了時間是最好的葯。很多事情，在發生的時候，可能覺得大如天，比什麼都重要。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心態和事物本身，不知不覺就會發生變化。

那些絕望、悲傷的時刻，回憶起來，竟有無法置信的感覺。

日子變輕鬆了，自己的時間也多了起來，漸漸能在孩子入睡后，有了晚上十點到十二點這段能自由支配的時間。

那段時間，沈艾的心態，也慢慢發生了變化。

工作自然是要做的，沈艾的上進心還是不強，但平心而論，沈艾並不是沒有一點憂患意識。她思前想後，心裡很想提升一下自己的能力，好給孩子更大的保障，只是尋不到方法和機會。

帶著苦惱，沈艾繼續上著班，投入到帶孩子的大業之中。

沒有孩子的人，是很難理解帶孩子有多少瑣事要做。除此之外，當父母的還要帶孩子認識這個世界，引導他們慢慢長大，學會自理本領，學習自理能力。

這些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並不容易。

之前孩子小，沈艾覺得焦頭爛額，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和孩子好好活著，要是孩子的肚臍眼、聽力能沒什麼問題，那就更美好了。

等孩子滿六個月，很多看似不能解決的問題迎刃而解，沈艾放下心來，有了帶孩子到外面走走看看的閒情逸緻。

當然，每次她去的地方，基本在小區樓底下，或是離小區不遠的公園。

再遠的地方，她是不願去的，帶著孩子，本身也走不了多遠。

小區樓底下的空間不算大，但有幾張能休憩的長椅，也有幾戶其他家庭的孩子，會被家長帶出來放風。

雖然還不會說話，但孩子還是挺會東張西望看世界的，對花花草草十分感興趣，很喜歡扯扯葉子什麼的。

如果遇上其他的寶寶，孩子會變得很興奮，會咿咿呀呀跟其他寶寶打招呼，甚至伸出手去摸其他寶寶。

沈艾覺得挺可愛的，卻怕別人家的家長不喜歡，只能嚴加管教，制止寶寶的很多動作。

至於公園，算是個極大的園子，有很多高大的樹木，健身、遛彎的人多不勝數。

沈艾愛推著小嬰兒車，母女兩個去公園隨意看看逛一逛，倒也隨心。

不過，有幾次寶寶在車裡待得煩了，揚手要沈艾抱。沈艾起初沒同意，寶寶抿著嘴要哭，小模樣兒看得沈艾的心都要化了。

沒辦法委屈孩子，沈艾只能委屈自己，一手抱著寶寶，另一手推車，狼狽往家裡走。

兩手都有任務，抱在懷裡的寶寶又不老實，老是扭手扭腳，別提有多煎熬了。

這時候，沈艾心裡是捨不得責怪孩子的，只是覺得幸運，幸虧沒買高景觀嬰兒車。

當時自然也是看過這個高檔的嬰兒用品的，不過，後來還是出於經濟方面的考慮，買了普通款。

沒使用會覺得，委屈了孩子，沒有給孩子最好的。

不過用起來就知道，在一個人帶孩子遛彎時，這樣的高檔車，根本沒有普通車省心省力呀。

這麼想可能有幾分阿Q精神，但孩子的健康沒有問題了，沈艾覺得舒心，也就有了苦中作樂的心情。

漸漸一年翻了篇，孩子滿一歲了。

並沒有大肆慶祝，沈艾提前去了蛋糕店，給寶寶定了個蛋糕。

等到了正日子，沈艾將蛋糕拿回家，王梅朵做了幾個菜，就算是給寶寶慶祝了。

雖然簡陋了些，倒也溫馨。

這次陳鑫榮倒也沒指責沈艾浪費，還笑嘻嘻說：「雖然是小孩子的生日，但一輩子只有這麼一次，倒也是該買個蛋糕的。」

沈艾心裡冷笑，不用你花錢，你自然不會說什麼。

不過，不滿歸不滿，到底是孩子的好日子，沈艾也沒有說掃興的話，依舊笑眯眯的，看著能穩穩噹噹站著的寶寶，心裡樂開了花。

一年前的今天，她活在痛苦之中，辛辛苦苦經歷著尋常孕婦生產時必須經歷的種種痛苦。

雖然一切順利，但她這一生，還沒有那麼痛過。

等生完，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恢復元氣，就迎來了坐月子的挑戰。

之後種種，細節可能不能完全記住，但完全是笑中帶淚，痛苦多於回憶。

難怪之前產檢時，自己滿心歡喜，醫生卻感嘆女人不容易。

可不是嗎？人家醫生說的是大實話呀。

沈艾掉了淚，這一切，真是太不容易了。

懷裡的寶寶不明所以，仰頭看了看沈艾，眼裡露出茫然的光芒。

沈艾抽了紙擦淚，慢慢平復心情。

這時陳鑫榮道：「你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日子，怎麼就哭起來了？不是我說你，你這也太不講究了吧。」

沈艾難得回了嘴：「我幹什麼，本來是不必向你解釋的，但今天是寶寶的生日，我也就破個例了。我流淚，是因為我明白了當媽媽不知要付出多少辛勞，責任重大，難怪很多人說，孩子的生日不必慶祝，因為這是媽媽受難的日子。」

在這一刻，沈艾甚至沒有那麼怨恨自己的原生家庭了。

懷裡抱著花朵一般的女兒，雖然不能治癒沈艾的過去，但讓她不再那麼負能量滿滿了。

是的，在原生家庭遭受的傷害，一直都存在，她沒有辦法淡忘，沒有辦法回到過去，改變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時代。

雖然她現在走出了農村，雖然她現在的日子看似靜好，但每每一想起以前的時光，她就覺得透不過氣來。

也許女孩子，天生就比男生小氣，比男生愛記事吧。

反正，過往種種，她都是記得的。

她在原生家庭，歡樂的時光，寥寥可數，少得可憐。

倒是遭受的痛苦，多得不忍再回憶。

肖雲、沈祖林並不是不能當慈祥的父母，他們是懶得認真對她，不願給她愛。

他們忽視她，將一切好的東西都給了她的弟弟，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弟弟身上。

心裡一直是怨恨的，不過，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生命中有了更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