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宛如魚刺
過完端午節，陳妍帶著女兒悻悻返回武漢。
王梅朵、陳鑫榮時不時會嘆氣，感慨陳妍婚姻艱難，沈艾卻不怎麼關心，只略聽幾句，並不多嘴。
她的全部心思，全部放在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身上，閑暇時逛一逛母嬰店，準備生產和小孩要用的東西。再或者，坐著冥想一番，想一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孩子出生后該怎麼相處。
在旁人看來，這些事挺無聊挺無趣，但沈艾卻樂此不疲，心裡充滿了嚮往和喜悅。
沒過多久，沈艾在住宿的小區認識了一位準媽媽，也算是找到有共同話題的朋友了。
這位準媽媽名叫趙雯，跟陳家住在同一單元不同樓層，懷孕三個多月，跟王梅朵挺熟稔的。
趙雯年紀跟沈艾差不多大，大學畢業後去了北京打拚，經人介紹認識了適婚對象，結婚後一直住在北京。等到懷上孩子，趙雯直接辭職，回到娘家來養胎。
跟趙雯聊了半天之後，沈艾覺得她性格大方開朗，比自己這個准媽媽強多了。不過，對於一懷孕就辭職這事兒，沈艾還是有些無法理解。
按理懷了孩子，家裡負擔明顯會加重，為了能養家養孩子，該堅持上班才是呀。
之後問了王梅朵才知道，趙雯是獨生子女，雖然嫁的丈夫條件不算出眾，但娘家條件好，能為她提供強有力的支援。她出嫁時是陪嫁了車的，在縣城也購置了一套大四房，當真是什麼都準備好了，什麼都有。
得知這些后，沈艾心裡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兒。
說不羨慕是假的，人家也懷孕，自己也懷孕，為什麼人家能一懷上孩子，就直接瀟瀟洒灑辭職回家養胎，自己卻得苦哈哈堅持上班呢？不是說她的能力不足以應付上班，但女人在懷孕期間，真的是要承擔身體、心理的雙重壓力，升職基本無望，比平時要辛苦很多。
鬱悶歸鬱悶，但日子還是要過的，沈艾只能默默給自己做心理輔導，好讓自己能提起精神，略微開朗一些。
沈艾懷孕六個月時，這天突然接到肖雲的電話，說是外公身體不好，剛剛過世了。
沈艾的外公已經七十多歲，年輕時風風火火很要強，自從步入七十歲大關，身體每況愈下走了下坡路，時不時就會生一場病。
饒是如此，沈艾接到電話時也是吃了一驚，不免就多問了幾句。
原來前不久外公再次生病，被送進醫院搶救了幾天，情況略微好轉后，就回了老家。
幾個兒女聚在一起商量起養老問題，還沒商量出章法，外公再次病危，這次卻沒有搶救過來。
「你這離得也不算遠，要不就回來一趟吧，最好讓小陳跟你一起回來，也能幫著做些事。」肖雲將情況略說了一遍，就直接發了話。
對陳鑫榮，肖雲一向是稱呼「小陳」的。
沈艾想了一會兒，遲疑道：「按理我是該回來一趟，但我懷著孕身體不太舒服，小陳又要上班，不能陪著我，要不我給你打一千塊錢，我就不回去了。」
按照情理，沈艾是該回去的。
平心而論，在她成長過程中，外公這個角色一直是很模糊的。肖雲有好幾個兄弟姊妹，家家都有兩個孩子，算起來，沈家的狀況是最差的，沈艾又是個女孩兒，性格也不討喜。
自然，沒有人會往沈艾身上投注多少關注。從沈艾記事起，外公似乎從未給過什麼好臉色。
只是人已經去了，這些事兒，是不必計較記掛的。在條件允許的時候，去送一程很有必要，但如今的沈艾，顯然是不適宜長途奔波的。
肖雲聽了很是不滿，尖著嗓子道：「幾個姨家的孩子都說要回來，就你不回來，這怎麼說得過去？你雖然懷著孕，不能與白事沖了，但家裡人多的是，也不要你幹什麼活兒。這樣，你就在偏屋坐著，別出來走動就行了。」
沈艾想了又想，還是期期艾艾道：「路這麼遠，我回來幫不上什麼忙，還是算了吧。」
肖雲雖然不滿，但自己有事要忙，只能匆匆道：「你再好好想一想吧，能回來還是盡量回來。」說著就掛了電話。
沈艾唉聲嘆氣，發了一會兒呆，給肖雲轉了一千塊錢，這才繼續投入到工作中。
到了晚上，卻又接到肖雲的電話。
肖雲直奔主題道：「我忙得很，也沒空跟你啰嗦，定了這個星期的星期天發喪，反正你兩個姨家的孩子都定了要回來，你也趕緊買票回來一趟，盡一盡心意。」
沈艾皺眉道：「不是我不願回來，是客觀條件不合適呀。」
肖雲氣鼓鼓的道：「我不管，反正你得回來……」繼續嘮叨了一陣，催促沈艾回家。
等到結束通話，沈艾已經被吵得頭暈腦脹。
正好陳鑫榮在家，沈艾也不瞞著，嘆氣將事情說了一遍。
沈艾自己對外公就沒多少感情，陳鑫榮只跟外公見過兩次面，自然更是疏離了。
陳鑫榮想了想道：「按理是應該回去一次，但你現在懷著孕，先是趕動車，再去坐客車，我怕你身體吃不消。」
沈艾道：「那有什麼辦法？我媽執意要我回去，不回去她不知道要嘮叨多少次。算了，我還是請一天假跑一趟。」
陳鑫榮皺眉道：「你回去又幫不上什麼忙，折騰來折騰去為了什麼？說實在的，媽為什麼非要你回去？這道理我還真是有些想不通。」
沈艾幾乎要哭出來，語氣也很不好，直接道：「有什麼想不通的？我媽說，我兩個姨家的孩子都回去了，我要是不回去不像話。」
陳鑫榮滿臉不可思議：「這就是理由？為了所謂的面子，就不顧你的實際情況，這也太……太不合適了。」
沈艾心裡煩躁，大聲道：「說這些沒用，我媽非要我回去，我能怎麼辦？別扯了，你還是快點給我訂票吧。」
自從離家讀大學后，她與父母相隔的距離有幾百里，參加工作后，距離並沒有縮短。
空間上相隔得遠了，彼此生活的小世界截然不同，很多時候，沈艾都覺得跟父母之間的關係淡薄得很。他們的很多想法，沈艾之前就無法贊同，如今離得遠了，越發覺得疏離。
每次回家，旁人都是一臉高興，沈艾卻覺得尋常，看到父母了，總覺得父母、弟弟才是一家人，自己只是個旁觀者，跟他們格格不入。
要是能一直相安無事，即便淡薄些，也是可以接受的呀。畢竟，沈艾已經出嫁，應該走入人生新階段了。
那些無法釋懷的過去，終究應該只留在記憶里，不該一直揪著不放，影響心情。
何況，如今她已經懷上孩子，更應該將心態放平和些，多想一些正能量的事情。
比如趙雯，每次遇到她時，都可以看出她臉色紅潤，精神飽滿，彷彿沒有煩事掛心頭。
不僅如此，趙雯還會說說自己看了什麼胎教書，聽了什麼胎教音樂，顯然很享受孕期生活。
沈艾雖然日子不如她悠閑，但心底也是渴望能好好養胎，享受一下難得的靜好時光。
偏偏，肖雲不肯這樣，時不時要做些事兒，來挑戰沈艾的耐心。
她提的一些要求，說的那些重男輕女的話，在很多人看來沒什麼，但只有當事人才知道，身處其中到底是什麼滋味兒。
可能這些瑣事就像嗓子里的刺，抱怨、訴苦讓人覺得矯情，但咽下去，的的確確會刺嗓子。
疼不疼，難受不難受，別人看不見，只有自己知道。
雖然沈艾表明了立場，陳鑫榮依舊一臉猶疑，皺眉道：「你媽媽的心態，我實在不能理解。你姨家的孩子願意回去盡孝，這是好事，但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離得遠，現在又是非常時期，就算不回去，也不會有人會說什麼的。」
沈艾苦笑道：「怎麼可能？我跟你說，要是我不回去，頭一個跳出來抱怨我不孝順的人，就會是我媽。從小到大，在她眼裡我總是最差勁的。這次，我要是不按她的意思辦，她心裡不滿，肯定會拚命在親戚面前說我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如何不會做人。她抱怨的模樣，我都能想象出來。」
陳鑫榮滿臉不可思議，翻著眼說不出話來。
沈艾感嘆道：「我有時候回想起來，覺得自己能順利長大，真是個奇迹。」
這是沈艾的真實感受，只是，她人是長大了，從外表看沒什麼問題，只有沈艾自己知道，自身的性格是有一些缺陷的。不夠外向、開朗，不喜歡與人溝通，這都是小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她陷入了自我懷疑的怪圈，沒有足夠的自信應對生活中的風風雨雨。
這都是因為在成長過程中，沒有人指點、教育，沒有得到多少親情造成的。她得到的，只有指責、歧視、謾罵和忽視。
理智告訴她，應該堅決擯棄父母不正確的觀點看法，不要在乎他們在背後怎麼說怎麼做，但回到現實生活，她總是會耿耿於懷，根本不能洒脫應對。
就如此時此刻，沈艾鬱悶之餘，還是選擇向肖雲妥協。
她寧願忍受波折，寧願吃點苦，最大的緣故，是因不願再被肖雲責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