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殺豬過年

一晃，又快過年了。

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年貨：殺豬，釀酒，炸肉炸豆子炸油餅炸年糕，每個女人都風風火火，每個家都香噴噴，每個角落都有嬉鬧的孩子，就連天空也經常開點炮花表示沒閑著。

金子家很安靜。自從婆婆跟大兒子過世，老公長年不回家，李嬸做什麼都嫌麻煩，過年最多炸點豆子，再弄幾排臘肉便說夠了：就這麼三個人吃不了多少，況且大伯母每年總會拿很多過來。

金子準備把家裡的桌椅廚具都洗一遍，李嬸說得等殺完豬再洗，想想也是，省得到時搞得亂七八糟的還得再洗一次。

終於，李嬸挑了個二猴休息的黃道吉日準備殺豬！

以前殺豬金子都躲在房間不敢出來，反正家裡男丁那麼多都可以搭把手。這次不一樣，家裡就剩二猴一個，所以早幾天李嬸就開始警告：

「不準躲房間，殺豬有什麼怕的，又不是殺人！殺豬還怕，吃肉就不怕了？！」

「到時候幫忙燒燒水搭把手總會吧？！」

李嬸說了不止一次，就怕金子到時又躲起來。

聽說只是在廚房燒水搭把手，金子勉強答應。

兩隻肉豬養了一整年，都有一百多斤，上個月賣了一隻，剩下的這隻知好像知道自己命不長了，食慾沒以前好，還總對著她吭哧吭哧的拱食盆，金子只能摸摸肉豬的背表示安慰。

殺豬那天，兩個殺豬師傅凌晨三點鐘就到家裡了，帶著一捆粗繩子，先喝茶，然後叫二猴把一張結實的桌子放廳前草坪上，把肉豬五花大綁固定在上面。

聽肉豬痛得嗷嗷叫，眼睛一直盯著金子，急得金子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趕緊去廚房燒兩大鍋滾水」

李嬸很看不慣金子那哀哀戚戚的作態，今天是她們家殺豬的好日子，應該高興才對

「別人家的女兒就是別人家的女兒，不同心！」

李嬸惡狠狠的嘀咕，不想被金子聽到，眼淚更是斷了線的往下掉

灶洞里的柴火燒得非常旺，這些還是大哥出事前劈的條木，在廚房門邊堆了一整牆，燒了兩年還沒用完。

大猴沒事就愛劈柴，赤著古銅色的上身，揮動斧頭，一刀兩半。金子躲邊上，一臉崇拜的望著大猴那威武霸氣的動作，大猴卻總說躲遠點躲遠點，木條跳起來會砸到……

「嗷噢~~~~」

肉豬撕心裂肺的哀嚎讓金子心驚肉跳，她努力剋制周身的恐懼，盡量想些別的事情：比如割豬草時大哥經常給她摘一種水靈果，吃完牙齒舌頭全都黑乎乎的;還有一種叫麻騰包的野果，剝開黃色的皮，裡面全都是黏黏的果肉，非常甜，不過吃多了上火。

有一次金子臉腫得像豬頭，李嬸讓人用一種黑墨水在腫起的臉上畫了個「虎」字，過幾天真的就好了，不過那時候的丑模樣被大猴笑話了很久。

「水開了不知道打起來嗎？！」

李嬸的怒吼把金子嚇得跳起來，趕緊把前鍋翻騰的開水盛到木桶里，用臉盆蓋住保溫，再把后鍋沒開的水騰到前鍋燒開。

二猴進來提開水時看了金子一眼，安慰說「以後咱們不殺豬，我過年的獎金就夠買一百斤豬肉了」

金子沒想到二猴會說這樣的話，讓李嬸知道了，肯定又是個大麻煩！

假裝沒聽到，繼續添柴加火。

煮完早飯，金子又燒了一大鍋開水。這是準備煮豬血湯送給左鄰右舍吃的，村裡誰家殺豬都這樣，一來告訴大家我們殺豬了，二來也算吵到大家的歉意表示吧。

等李嬸煮好豬血，金子跟二猴就會每家每戶送一盆過去。

很快，兩個殺豬師傅把豬肉骨頭都剔好，豬頭讓二猴送祠堂供著，兩大片豬肉非常對稱的攤開擺在大桌上，除了大伯大叔大嬸他們家各送一塊，自己家還有剩很大一片。

看著那些還冒熱氣的豬肉，金子竟然忘了剛剛殺豬時的哀嚎，心裡閃過的是各種紅燒肉，粉蒸肉，糖醋排骨……

難怪李嬸老說自己作，金子想想有時自己還真是那樣！

送走師傅，李嬸跟金子開始清洗地板上那些豬血跟豬糞，很噁心卻不得不麻利做完。

接下來金子乾脆把家裡的桌椅也全洗了一遍，看著乾淨的家，滿滿一桌的豬肉，金子也有種豐衣足食的怡悅。

過完年是大家最閑的時候，李嬸又開始覺得兒子的婚姻大事到了刻不容緩的程度：

「虛歲都23啦！再不找一晃就成老光棍了！」

「趁我現在身體好幫得上忙，趕緊結婚生子！」

「有了媳婦熱炕頭，咱們家還可以多養一頭豬，天天都有臘肉吃」

威逼利誘，什麼招都沒用，二猴就是覺得還沒到時候。李嬸只好唱獨角戲，托這個叫那個，只要家裡有女兒的都在考慮範圍。其中有幾個姑娘李嬸很滿意，可對方不滿意，女方家同意的她李嬸看不上

「我說老妹子啊，你是娶媳婦不是選皇后，你這麼挑法讓人覺得很沒誠意」

桂花替李嬸折騰了好幾個也沒耐心了，你說那個水蓮有什麼不好？還有那個細妹，跟你們金子天天玩一起，怎麼又嫌人家屁股不夠大！夠大的會要你二猴嗎？——老爹失蹤還羅圈腿！

當然這些話桂花沒敢說出口，要不這好事沒成倒成仇家了。

「對了，你家秋香不正好，胸大屁股也大，哈哈哈」

「瞎說什麼啊，秋香還小，過兩年再說」

「不小了吧？都19歲了」

桂花沒再啃聲，秋香這死丫頭最近看上礦山那個大學生，拚命往人家懷裡送，看得她一肚子火，不過聽說那男孩條件好，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聽說秋香有男朋友了，是個大學生吶，遲早要回城裡的，你桂花肚子就是好，個個女兒會挑人家！」

幾個女人喝茶聊天的內容不知道怎麼就傳開了，連細妹都上門跟金子打聽秋香的事是不是真的

「秋香是挺喜歡那個大學生的，可能在交往吧，別的就不知道了」金子不好透露太多

「何止在交往，都住一起了」

二猴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背後冒了出來，搬條凳子也坐在草坪上加入兩個女孩的聊天，他天天在礦山上班，肯定知道得多

「啊？！這都沒訂婚就，就，不怕別人說啊？」細妹有點吃驚，轉頭獃獃的望著二猴

「她不就想所有人都知道，男的就沒法賴賬了」

……

三個人都沒說話，雖然也聽說城裡人很多談戀愛就會在一起，在梅家村就不能這麼隨便了，只要被人知道兩個人上了床，女孩死都要死到男方家，不然往後根本沒辦法找婆家。

金子倒是知道秋香的，雖然平時看著騷包，其實並不會隨便跟男人上床，這次敢住一起，肯定是鐵了心要跟那個大學生了。

「那可是城裡的大學生，以後就是跟著吃皇糧，跳上枝頭變鳳凰了」

金子不想過多評論，卻想說點什麼給二猴聽

「大學生怎麼啦？還不是在礦山上班，城裡人怎麼啦，不一樣吃飯睡覺拉屎」二猴說話有時非常噁心

「城裡人肯定是不太一樣的，有鐵飯碗，不要種田」細妹也發表看法。

「我也有工資，也不要種田，還可以不殺豬用獎金買肉」

「對，二猴你跟城裡人一樣，那個大學生也沒什麼了不起」細妹終於聽出二猴意思，趕緊附和。

金子有點討厭細妹這種和稀泥的口氣，對了，最近怎麼老覺得細妹看二猴的眼神都不太一樣？！

「你喜歡我二哥？別裝了，我都看出來了」

又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金子偷偷問細妹，細妹扭捏了半天才紅著臉點頭

「喜歡就直接跟他說唄，你瞧瞧人家秋香多勇敢」

金子非常樂意二猴早點找到女朋友

「哪有女的主動，我又不是秋香，大美女」

「也對，以後我來幫你，早點把二猴拿下」金子學著秋香的口氣

細妹沒說什麼，只是找金子的次數更多了，有時一天都好幾趟。

又一個休息天，二猴早早坐在草坪發獃看空氣，金子一邊餵雞一邊套他的話

「細妹昨天晚上又提到你，對你印象挺好的，看來二哥人品不錯哈，女孩都追上門了」

二猴沒啥反應，踢踢腳邊的土，又抬頭看空氣

「細妹脾氣好，又踏實肯干，要不交往試試？」

金子看二猴那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乾脆直接挑明

「幹嘛不說我們倆試試？你不也踏實肯干」二猴還是漫不經心的看著遠方

「又瞎扯！跟你說正經事老這樣，懶得理你」金子感覺氣氛不太對，趕緊撤退

「我沒瞎扯，我就喜歡你，不要別人！」

二猴頭也不回的吼，他就搞不懂，自己都說多少回了，怎麼金子就是死活不明白，居然還替細妹牽線

金子此時已經半腳踏進大廳，突然看到李嬸站在前面，心臟差點跳到嗓子眼：

「我，我就是跟二哥開玩笑，結果把他惹毛了，都怪我多嘴」

不知道李嬸聽到多少他們的談話，也不知道會不會信她的解釋，金子艱難的控制住臉上肌肉表情，小心翼翼的走進大廳。

李嬸沒有說話，腦袋卻像雷劈了一樣：難怪每次叫二猴相親都說不急，敢情都是你金子在使絆？！看你平時斯斯文文的，私下都不知道怎麼勾引二猴的！還有大猴，我說怎麼就對你金子百依百順，你這個小狐狸精哈，真是小看你了！！

「害死我一個兒子還不夠，又盯上我第二個兒子！」

李嬸恨得咬牙切齒，全身的肥肉都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晚上金子又開始做惡夢，整夜整夜，不停的從一個深淵墜入另一個深淵，梅太跟大猴伸手想拉她，可是每次都差那麼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