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猴回家

李嬸在長凳上的腳還沒邁出，一個圓臉大男孩已經推門進來

「姑！幹嘛不開燈啊？！」就著門外路燈，大男孩一眼看到屋裡的母親

「吃烙餅沒燈就不知道塞嘴巴啦！二猴你怎麼又偷跑回來？！」聽說二兒子最近在礦山混得不錯，李嬸笑臉如花，可是說出的話完全是另一回事。

「什麼叫又偷跑回來！是礦長讓我回來的！」大男孩瞬間怒目圓睜，青春期的火爆脾氣一點就燃。

「沒煮？那我出去吃」大男孩走到灶台邊，揭開冰冷的鍋蓋瞄一眼就作勢往外走

聽得李嬸扔下手中烙餅，三步並兩步的衝過去往灶洞里塞柴火，噗的點燃火柴扔進乾燥的柴堆，灶洞頓時熊熊烈火

「怎麼會沒吃的？早上的烙餅還有一個你先點心，晚上臘肉炒米粉」知道二猴喜歡吃臘肉炒米粉，李嬸趕緊美食挽留，不然兒子這一走非得半夜才回來，明天早早的又回礦山，想跟他多說一句話都難

二猴抓起桌子上的烙餅看看又扔了回去

「昨天姜家祖屋起火，沒燒著什麼東西吧？」

二猴看似心不在焉的問，拿眼瞟了一下廚房門，一隻母雞搖頭晃腦的走過

「東西是沒燒著，金子受了點傷還躺著，你去樓上割點臘肉過來，兩指寬就夠了」李嬸手腳麻利的刷鍋放水，走到櫥櫃拿出米粉，轉身發現兒子早沒了蹤影。

金子房間外的二猴躡手躡腳的想進去，又抓頭踱了回來，然後故意清清嗓子「金子準備吃飯啦！燈也不開，想嚇誰啊？！」

等了一分鐘沒反應，二猴啪嗒一聲把虛掩房門邊電燈開關拉下，頓時溫暖的黃色燈光照亮了整個房間。

金子房間布置簡單，左側是一個沒上漆的木色衣櫥，中間一張簡易木床，右邊靠近床的位置是個小小寫字桌跟三塊木板釘成的簡易短凳，桌上堆著幾本書，有個類似房子的白色塑料儲錢罐，桌子上還有一個吃飯的碗，靠牆的地方貼著幾個應該是金子自己寫的毛筆字。

除了房間蚊帳頂的粉色塑料遮布，沒有別的顯示女生房間的東西。

二猴好像第一次進金子的房間。以前大哥把她當成寶的樣子很讓他嗤之以鼻，後來大哥走了，他也想找機會保護這個妹妹，苦於沒機會，白瞎了他這麼完美的胸肌腹肌，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二哥回來啦？」金子終於開口，她剛要睡著，就聽到二猴回家的聲音，對這個老愛顯擺肌肉的二哥她本能的迴避，剛剛想裝睡不理睬，可人家都開燈進門了，金子只好撩起蚊帳，用手半遮臉跟他說話

「姑說你昨天受傷了？」

二猴問得雲淡風輕，身上卻老大不自在，在礦山就聽說妹妹受傷不輕，火急火燎的趕回家，卻又不想表露出來

「也沒什麼，就蹭破點皮，有點發燒」金子不知道哪個算傷，只能如實回答

二猴看金子用手擋住眼前燈光，趕緊又扯了一下門邊的電燈拉線，床上那個嬌弱的妹妹便瞬間隱沒在夜色中

「嗯，電燈刺眼就不開了。沒事，你躺著休息」二猴第一次發現自己這麼嘴笨，居然不知道說什麼好，平時把妹的瀟洒自如都見鬼去了！

二猴有點氣惱，心裡卻想著金子寫字桌后貼著的毛筆字

「我的未來不是夢」

這東西聽著有點耳熟，好像是一首歌吧？二猴邊走邊想，信步朝街道那頭跑去，那裡有他的鐵哥們金貴，金貴有部摩托車，二猴沒事就借來騎著滿村跑，特別拉風。

很快，李嬸臘肉炒米粉裝好放桌上，站在樓梯口喊了幾聲沒動靜，知道兒子不在房間，李嬸跨出廚房，站在自家門口一邊解下圍裙拍打身上的煙灰，一邊扯著高音喇叭一樣的嗓門喊

「二猴在哪？回家吃飯啦！」

「二猴回家吃飯啦！」

嗓門之大，躺床上的金子都能感覺到空氣的抖動，不用說，從街頭到街尾每個角落都能聽到李嬸喊二猴吃飯的聲音，金子曾經叫李嬸不要這樣扯著嗓門喊，李嬸兩眼一翻「不大聲能聽見嗎？吃飯又不是作賊，怕啥」

蹦蹦蹦，很快金子就聽到二猴跑步回來的腳步聲，他體型比較像李嬸，說話也大聲，邊吃飯邊嘀咕趕著跟金貴坐摩托車去村口看錄像。

偶爾村裡放免費電影給大家看，平時就村口有間錄像廳，一張票可以看一晚上，房間空氣污濁，金子去過一次，呆了幾分鐘就再也不想去了。

臨出門李嬸要兒子帶傘，二猴爭辯說現在沒雨帶傘幹嘛，李嬸就左一句右一句的埋怨交代，然後就沒了聲音，應該是看二猴走遠聽不到，懶得念叨了。

每次都是這樣，李嬸喜歡嘮叨，二猴根本沒耐心，最後兩個抬杠幾句不歡而散。

房子隔音效果差，房門又沒關，金子躺床上也能清楚聽到他們母子的對話。

「金子起來吃飯吧，炒米粉」李嬸滿是食物的說話聲響起，聽到金子答應，半路又啪嗒啪嗒的走回廚房。

金子起身，慢慢走出房間，因為躺了一天的原因吧，頭還是有點暈。

金子住一樓，房間跟廚房只隔著一個過道。所以走到廚房用不了兩分鐘。從金子進來坐下，李嬸的嘴巴都沒停過，她喜歡邊吃邊說

等金子把碗里的半碗米粉吃完，李嬸已經說完一大堆事情了：從二猴的不聽話到隔壁鄰居的狗，又到姜家的祖屋金子的傷，李嬸的思維跳躍性很大，金子怎麼努力都跟不上，只好練就一種神功：左耳進右耳出，不時的點頭搖頭嗯哼幾句，李嬸非常喜歡養女這種專心聽講的態度，當然看她幾乎是數著幾根吃粉的速度，還有那麼點貓食的量每次都讓她有抓狂的感覺，平時肯定又要好好數落一頓，不過今天看金子沒什麼食慾，便耐著性子讓金子回房休息，自己收好碗碟思忖著大夥都去誰家喝茶聊天了。

村裡婦女沒事都喜歡泡茶聊天。一般桂花老公沒回來，大家就去她家。桂花的日子最舒服，只有春香夏香秋香冬香四個女兒，兩個大女兒都找到好人家，經常給她進貢好茶葉，時新果點，家裡就剩兩個小女兒，老公眼鏡是木匠，農閑時經常出去給人做傢具賺錢，脾氣好手藝好，就是每次喝酒喝多了喜歡打老婆，埋怨她一肚子女兒，斷了他這房的煙火。

打老婆這事在梅家村並不稀罕，夫妻吵架不記仇，床頭吵架床尾和

「男人賺錢也不容易，讓他打幾下又打不死，別太計較」幾個女人沒事湊一起喝茶聊天時都這麼勸桂花，還好木匠出手並不狠，不像村頭那個瘸子，走路不利索，打老婆卻是不含糊，身邊有什麼操起就往老婆身上招呼，還滿街的追著打……

每次說起這些張家長李家短的閑事，李嬸就感覺神清氣爽，對那不著家死鬼老公的恨也淡了許多——起碼她們家狗剩不打老婆！

李嬸掩上廚房門去桂花家的時候，金子正坐在床沿，感覺肚子有點撐。

其實晚上她吃不多，就小半碗，米粉她更喜歡多多的包菜絲跟雞蛋絲炒，再加點紅蘿蔔絲，好看又好吃，可李嬸每次都喜歡放臘肉不放青菜，嫌麻煩。

金子想到肚子里的臘肉就有點反胃，在房間走了幾步，乾脆搬張藤椅坐到前廳里，廳里空間大，隔著草坪就是梅家村最大的河。

本來坐廳外大草坪更舒服，可以吹著河風聽嘩嘩嘩的流水聲。可是白天那十幾隻雞鴨都在草坪上玩耍，雖然晚上都關進雞籠里，可是留下的雞鴨糞很容易影響心情，平時金子都會在天黑前把草坪清理沖乾淨，點上蚊香坐著就很舒服，今天李嬸掃完沒沖洗，所以金子不敢坐外面。

「哎呦，你們家是不是從來不交電費的？！要省也不是這樣過的！」

人沒到聲音就到了，肯定是秋香，金子笑笑，兩個人影不用猜也知道是鄰居秋香跟細妹。

「今天去我大姐家才回來，聽說你受傷中邪了？還認得我嗎？」

秋香誇張的把金子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又看看額頭上的那道傷嘆息道

「破相了！金子你這輩子差不多就這樣老死在梅家村了！」

「才不要！我要自己當家做主，想吃啥就吃啥，想睡幾點就幾點」

「前提是不跟婆婆住一起！」

每次說到這個話題，秋香都要咬牙切齒的強調。她大姐二姐都嫁人了，一個跟婆婆住，一個自己住，深有體會。

「還有，必須找有工作的鐵飯碗，當然不是老師那種」

「老師有什麼不好的？」

細妹母親死得早，性格比較內向，每次出門都喜歡跟著秋香，那樣的話她就可以只負責聽而不用說太多，當然在熟悉的金子面前不一樣，比誰都愛說！

「你傻啊？！老師有寒暑假，剛好是農忙季節，不照樣乖乖的回家幹活！」

「哪有那麼好的人家，不跟婆婆住，又有工作又不是老師，就算你漂亮，也沒全由你選！」

「反正我是一定要嫁出去的！」

秋香把長凳搬到金子藤椅旁，雙手趴在金子藤椅扶手上，毫不懷疑自己的話。

「你看看咱們村的男人！沒本事還動不動打老婆，瞧瞧人家城裡人，男人賺錢，還下廚房煮菜，還洗衣服，關鍵是從來不打老婆！」

「什麼活都男人幹了，那女人幹嘛？跟你媽一樣天天召喚人泡茶聊天？！」

細妹不像秋香經常去城裡她姐姐家串門，所以想像不出男人做飯洗衣的樣子

「泡茶聊天就知足了？都像你這麼沒出息！」

秋香本來想好好教訓細妹的，發現金子一直沒說話，趕緊調轉話題

「金子，你呢？你想找個什麼樣的？」

「她的男人會不會就是二猴啊？」

細妹估計白天聽說了什麼，突然冒出這句

「烏鴉嘴！二猴哪配得上咱金子，還有李嬸那德性，金子你一定要嫁出去！」

秋香把頭偏向金子壓低嗓門說，不過那聲音還是傳到不遠角落的二猴耳朵。

二猴買了點心想拿給金子吃的，看另外兩個姑娘在，怕被笑話正遲疑著，偏偏就聽到這句他最關心的問題，他想走開，可是挪不動腳，他豎起耳朵聽金子的回答。

「不管嫁給誰，我都要自己作主，炒米粉時放多多的包菜絲，雞蛋絲，紅蘿蔔絲，吃一碗倒一碗！」

「哈哈哈」

「哈哈哈，好，我們去你家吃米粉，讓你老公洗碗洗衣服，看我們吃米粉！」三個姑娘笑成了一團。

兩個姑娘都沒有發現金子閃爍的眼神，她已經知道二猴就在背後，因為他手上拿的是她最喜歡吃的炸薯餅——梅家村特有的小吃，那種香味就算再細微也逃不出金子的狗鼻子

「好香哦！誰家在炸薯餅？！」秋香突然貪婪的吸吸鼻子

「嘔！香個鬼！都是雞鴨糞的味道！」

細妹站在前廳靠草坪的地方，學著秋香深吸一口氣，頓時熏得乾嘔，捏著鼻子大叫上當，又把秋香跟金子笑彎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