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姐弟姐弟
他獃獃發抖片刻，茫然坐入木桶之內，神智一片空白。
慢慢體內的旋渦般力道又出現，他卻茫然不覺。慢慢那些旋渦的力道旋轉得越來越快，木桶內本已開始涼卻的水也產生了旋渦般的轉動。慢慢水的旋轉速度越來越快，涼卻的水也開始慢慢熱了起來。隨後蒸汽開始散發，隨後滿屋子都佈滿了蒸騰的水霧。待到終於有個清脆的響聲傳出，武才揚茫然而望，卻見自己正坐於地上。
眼前情形異常怪異：四外里寂靜無比，卻於寂靜當中，空中盤旋著宛若靜止的粉塵和水霧。那些粉塵和水霧，一半順轉，一半逆轉，宛若一個大大的太極球，且在宛若靜止的旋轉當中，不時會產生出一些耀眼的光彩。天地彷彿無窮大，他明明知道自己正坐於地上，偏又感覺正身處無盡虛空。造成視野中奇異現象的那旋轉力道，由自己體內生出，而這粉塵與水霧，則被體內生出的力道牽引，在無盡虛空中匯聚出這幕宛若靜止了的畫面。
那畫面任人看了，也會大受震撼。突然之間，武才揚已忘卻自己身在何處，心神也一片寧靜。接着更如夢境。他在夢境一般的無盡虛空間，正不由自主地做出各種各樣姿態。隨着一個個姿態的轉化，那旋轉了的太極球般圖案，似乎也出現了太極應有的黑白眼，自己處於白眼之內，但黑眼中也有個「真實的」自己。非僅如此，兩者還以某種韻律展示著相互的姿態，而後或是縮小，或是擴大，或是發散，或是匯聚。接着原本龐大的黑眼中「自己」，慢慢在相互變化當中，與白眼中的「自己」逐步契合為大致相同的體態。接着兩個「自己」開始放慢速度，在虛空中原本各做各的姿態，也慢慢轉化為一種相同韻律的節奏。
無盡的虛空就這樣悄然變化。
終於兩個「自己」開始了同一動作。
數百個姿態，進行一遍后，死一般的寂靜里，似乎突然之間開始煥發出勃勃生機。接着「空！」的一響，所有水霧和粉塵為之湮滅，武才揚坐於地上的真實肉身，已漂浮於空中。
無數的細微脈絡，通過某種貫穿般的組成，形成兩股相互抗衡又相互均衡的力場，武才揚就在這力場的相互抗衡當中，任意於空中隨便做着漂浮動作。無盡的力量，也便在這綿延不覺中，悄然與武才揚身體相結合。這般過了也不知有多久，武才揚艱澀不清地吐出幾字：「姐弟……姐弟……破落……生……姐弟……」而後翩然落地。
神智全然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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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的木桶和水，都完全消失，連碎屑水跡都未留下。武才揚定睛觀察室內情形，再踱步到窗前向外打量。窗格子上矇著白油紙，本應看不清庭院景象，但視野卻在瞬間便超越白油紙，直接到達庭院。庭院深深，雪花片片依舊在無聲翻飛，而每一片雪花也都似有着自己獨特的軌跡，均在翩翩翻飛當中，搖搖墜落。
那無疑是嶄新的天地。
武才揚心神大震。他獃獃地隔着窗紙而看，又過良久，才由震撼心情中擺脫出來。無意低頭，又是一喜。原來身上密密麻麻的孔洞，已有不少閉合為正常肌膚，不覺興奮而想：「難道我這情形，依然與他心通心法得到的知識有關？——只需知識在心，縱然莫名奇妙茫然不覺，也可本能地選擇出療傷方式？」
他興奮片刻，便知這猜測大有可能，就繼續觀察自己。但見閉合處的肌膚，皆是原本能感受到旋渦氣息的所在。以丹田為中心兩寸半徑處的肌膚，都閉合的非但絲毫看不出那些可怕孔洞，更有種如玉晶瑩的光潤；未曾閉合的身體孔洞，也似都開始有了微妙變化，細微不少。雖然乍一看去身體反而顯得更為可怖，但若有了時間，這些可怕的孔洞都會消失，卻已毫無疑問。
武才揚暗暗點頭，仔細思索一下昨夜到今天的感悟，尤其是方才莫名行功中的感悟。尋思：「我這身體，着實怪異得緊。恩，現在終於弄明白了：他心通的真無，乃是藏於丹田和腦海之間，並非護持心靈。護持心靈的是不老情天符令之仙派神力。」
再將行功中的感悟回憶一遍后，確定自己所猜未錯。將他心通的真無與體內其他氣息做綜合對比之後，又回憶一下近期自己體內氣息運行狀態，思恃：「此前他心通的真無，主要藏於腦海，現在才逐漸釋放開來。真無的路線，也並非循經脈而行，而是直接如同子子個那空間結界身法般，由丹田消失出現於腦海，或由腦海消失直現於丹田，心臟只是做為轉折點，通過心臟的跳動，兩者能達成一定程度上的共振。那些非輪之輪或穴道內的旋轉氣息，事實上都是這他心通真無在體內悄然運轉的象徵。」
至此他終於初步弄清體內狀況。其實便如噴泉與泉眼及泉下水源的關係：若無穴道、非輪之輪等能形成『泉眼』的人身構造，則無噴泉形成；若無足夠的『他心通真無』做『地下水源』，則即使有水，也未必能成噴泉；而若無外在力量的補充及激發，『噴泉』即使有之，也不會長久。
他興奮地繼續辨別思考。尋思：「不過，他心通真無的具體存在，現下看來除了腦海和丹田能稍稍分辨外，其餘所在均可將之忽略過去。既然這樣，體內那些各類氣息力量，則必然與他心通真無力源關聯不大。恩，我看看……，穴道力量和非輪之輪的力量，以及現下能逐漸感受到的經脈間的力量、潛在運行於血液間的力量……暈倒，我體內的力源也實在是種類太多，根本無法分辨清楚……」
事實上也難怪武才揚無法分辨清楚。
力之修行，無論如何分類，其實都離不開「精、氣、神」這三個簡單的字。後續繁衍又由最初的這三字分為「人、鬼、神、仙、幻、魔、真」七大修行方向，而自精門被滅、神門沒落之後，武林中早已只以「氣」為主，在具體體現上，則是「實質性『真氣』的真門、伏流式『內力』的氣門、招式性技巧類的『人門』再增添些爆發類的『魔門』」作為武林主導修鍊模式。
在武才揚體內，卻除了「他心通」真無之外，尚有不老情天符令名號所具備的仙派真無力量。除這兩類應歸類到「神」的力源，諸如陰陽二魔的內力儲存、乞兒也是仙功法修鍊時的內力儲存，各類其他內家心法修鍊得到的內力或其他原因得到的內力，都是「氣門」力源的重要來源。
原本「氣門」與「神門」的力量，可通過修鍊來做相互轉化，無論精修哪種，均可在力量融合當中將各類力源化為己有，偏偏他的情形古怪到了極點，不但因某種緣故無法修鍊內力，最該修鍊的他心通心法，也始終未能按部就班進行下去。
若只是這樣，那倒也還好說。他卻又因際遇過於奇特之故，非但得到毒手無命的毒功，還被情難絕等人進行了精門療傷，又於「當壚之地」遭遇王蚊入體。這等更改體質或身體狀況的力源，那卻又都屬「精門」力量範疇。
精氣神三門力源俱全，又都極其強盛、各有特殊來歷，莫說武才揚無法辨別，便世間任何武學大師，也休想弄清。
不過弄不清自身狀況亦非一日，武才揚早已習慣，現下既然知道自己並非毫無自保能力，而且似乎比以前還有所提升，體內究竟都有些什麼，便不再重要。
他微微一笑，放棄繼續分辨，雙掌合十道：「姐弟姐弟破落生姐弟，哈！這是心經最後的咒語……」發覺當下心情乃是從未有過的舒暢和高興，尤其那種處事之輕鬆灑脫，更如換了人般，不覺奇怪。但只稍稍猶疑一下，便即了悟，自己當前這心境，事實上與昨夜那等所有灰敗情緒都浮現而出大為有關。
「休息休息。哈！休息休息！」他自言自語着，下意識間想躺下休息。卻身形一動，竟手足不抬、氣息不運，便已無聲而浮，可謂心意動處，便即到達床邊。心中更是爽快到了極點。
當下虛空浮到床上，拉開錦被，蓋住身體。躺在鬆軟的枕頭上，只覺到了此刻，人生才是真正進入到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