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阿河說完，眨眨眼睛，抬起手臂將兩個手掌併攏在一起，上上下下抹了幾把臉。接著又抽出Marlboro，點上一根，接連吸了幾口后，就站起身來，從褲兜里掏出摩托車鑰匙，似笑非笑地向大家揮揮手，就一步一步走出了周家大門。

臨走時，阿河又朝如霞匆匆瞥了一眼，如霞依舊淺淺勾起嘴角，向他揮了揮手。

周可芳看到老公一身酒氣走了出去，馬上放下碗筷，向家人簡單說了一句「我先走了。」就離開餐桌跟到外面，不由分說地從阿河手裡搶過摩托車鑰匙：「我來開我來開，你這樣醉醺醺的，開什麼摩托？小心害了別人！」

阿河沒有爭執，乖乖坐到老婆背後，側過一邊臉，貼著她的脊背；周可芳啟動摩托車，轟轟轟絕塵而去了。

周家上下三代人，齊刷刷地站在家門口，目送著阿河夫妻匆匆離去，二老搖搖頭輕嘆了一聲，又被兒孫們拉回到屋裡。

這時，差不多已經到了下午上班時間。

周東隆夫妻倆離開餐桌，喝了幾杯茶，又問了一下周二在K市的鮮花生意后，看了看牆壁上的掛鐘，一家子也起身告辭了。

周可芳和周東隆兩家子相繼離開以後，就留下一張杯盤狼藉的飯桌。

周老太喝了兩杯烏龍茶，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脫下身上嶄新的酒紅色呢子大衣，捲起袖子，走到飯桌邊，開始收拾剩飯剩菜、鍋碗瓢盆。

如霞一見，立即也跟著捲起袖子，走過去協助周老太。

周母過意不去，又像上午那樣，一個勁地趕如霞離開：「阿霞，去那邊跟調隆喝茶吧，這邊我一個人慢慢收拾就好嘍。」

如霞說：「伯母，沒關係的，這活兒我也是天天都要乾的，早就習慣了。反正現在也沒什麼要緊事，坐著也是坐著，兩個人能快點幹完。」

「今天你第一次過來，哪能讓你收拾飯桌呢？」周老太捏著抹布說。

周二說：「媽，沒事，你就讓阿霞幫幫忙吧，等一下我給她發五塊錢工資就行啦。」

周老太笑著說：「現在，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哎呀伯母，」如霞很委屈的樣子，「調隆他變著法子取笑我呢。」

周老太一聽，瞪著一雙疑惑的眼睛：「哦？我怎麼聽不出來，他哪裡取笑你了？」

如霞說：「他這話的意思，是說我這個人，最多只值五塊錢，是白菜價、蘿蔔價呢。」

周母一聽樂呵呵地大笑起來，指著他們說：「哎喲喲，你們呀，你們呀。」

周二看到滿頭銀絲的老母親開懷大笑起來，心裡頓時像喝了蜜一樣甜。更加覺得趙如霞這個從夢裡走出來的女人，簡直是一件珍寶：一句信手拈來、不著痕迹的玩笑話，就能老媽一張老臉，笑得燦爛如花。

「婆媳倆」在廚房裡清洗廚具餐具，有說有笑；周二和老父親坐在沙發上邊喝茶邊看電視。

靜臨兀自拿著媽媽的手機，聚精會神地玩著《貪吃蛇》。

這時，電視屏幕上突然跳出，一個小夥子騎著摩托車，風馳電掣翻山越嶺的廣告畫面。

周二又想起了當年一同爬廣東第一峰的幾位好朋友，很想下午跟他們見個面敘敘舊，但是挨個打了一通電話后，卻一個都沒有約到。

現在，驢友們一個個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拖家帶口疲於奔命。

小趙說下午要上班沒法請假，張毅毅說家裡老人生病需要照顧。

小王說要送孩子上補習班、興趣班；老李又說最近買了新房子，正在搞裝修忙得暈頭轉向……

這世界上，壓根就沒有一個閑人啊。

嗚呼！曾經的好兄弟，當年憑藉一部單缸發動機，轟轟轟浪跡天涯的豪情壯志，早已雲消霧散了。只剩下幾本發黃的相冊，無聲無息地躺在抽屜裡面，記載著一段勇往直前、激情燃燒的青春歲月。

靜臨玩了N次《貪吃蛇》后，站起身來，張大嘴巴打了兩個呵欠，走到廚房找如霞：「媽媽，我好睏。」

如霞說：「等一下，媽媽馬上陪你玩。」

周二走過來站在後面說：「靜臨，你困了？等一下我們去河邊放鞭炮、放風箏好不好？」

靜臨一聽，立馬就來了精神，啪啪啪鼓起掌來：「好啊！好啊！我最喜歡鞭炮和風箏啦。」

「阿霞，」周老太說，「這些先放下，快去陪靜臨吧。」

「好。」

如霞看看廚房裡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擦了擦濕漉漉的雙手，離開了灶台。

提起風箏和鞭炮，周二自己來了興緻，如霞也沒有反對。

於是三個人走出家門，準備購買風箏和鞭炮。

拴在門口的土狗阿黃，看著他們要出門，一個勁汪汪叫著搖著尾巴，周二問靜臨：「靜臨，還怕不怕它呀？」

靜臨搖頭：「不怕。」

周二說：「那我們帶它一起去河邊玩，好不好？」

靜臨又鼓掌：「好呀，好呀。」

她和阿黃相識幾個小時，現在已經喜歡上它了，還敢用手去撫摸它毛茸茸的脊背。

三個人和一條狗離開了周家老屋，走到隔壁巷道一家小雜貨店。

周二一口氣買了開門紅、衝天炮、竄天猴、摔炮等一袋子鞭炮。

接著又挑選了一個蝴蝶型軟翅風箏，和一個紅鯉魚硬翅風箏。

付了錢后，周二就領著她們母女，向村外走去。

到了外面，周二邊走邊用手指指著各個方向告訴如霞，他曾在哪裡砍過甘蔗、挖過地瓜、割過水稻、撿過麥穗；曾在哪裡赤著雙腳，捲起褲管，在寒冬臘月給包心芥菜澆水；曾在那條水利溝里，抓了小魚小蝦，帶回家裡當下飯料……

如霞笑盈盈地聽著，這些活兒她可一點都不陌生，在少女時代，她也是跟著老爸這麼干過的。

這時候，他們說說笑笑，走到村外一條水利溝旁邊，看到有村民沿著水利溝圍了一個鴨寮和一個鵝寮。

圍欄里的鵝和鴨子有的在溝里游著，有的在地上曬著太陽，「鵝、鵝、鵝，嘎、嘎、嘎」的叫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靜臨在外婆家只見過大黃牛、小黃牛，現在一下子見到這麼多鵝呀，鴨呀，高興得不得了，馬上就對號入座、搖頭晃腦地念起學過的詩句：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