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與明安同壽
明安王朝十七年九月，皇帝在剛剛結束選秀大典的日子駕崩了，留下了一群還未得寵幸的妙齡美少女。
皇后，不，太后大手一揮，下令全部陪葬。一時間朝野上下雞飛狗跳，那些為了維護權利送女入宮的官員，有的拼了老命的想把女兒撈出去，有的哭着去勸女兒自裁以表忠誠。甚至有大膽的官員聯名上書讓新皇帝以仁義之名將新秀女納入後宮以減少財政支出。
據說新皇帝聽了之後掀了桌子，把聯名上書的臣子連扁三級。
此事再無人敢議。
誰知，下葬的當日，曾經服侍老皇帝的崔公公突然帶來一道旨意，說是整理老皇帝舊物時發現的。
聖旨很簡單，只一句話，冊封素輕一為妃，與明安同壽。
大印蓋的完整，墨跡陳舊，顯然不是臨時偽造。
包括新皇帝在內的所有人都一臉懵逼，
這素輕一是誰？
史官查了半天才找到，這素輕一是七品縣丞素回江之女，這素家追溯十八代也沒出個顯貴之人。那素回江更是履歷平庸，晉陞無望，連朝拜天子都難。為何老皇帝會留下這樣一句話?
不管原因為何，這下葬不能等，新皇新政不能等，誰還真的在乎一個空有妃位的女人，而且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娃娃。
素輕一莫名逃過一劫，榮升素太妃。
自此，素太妃居素安宮，一應供給按太妃禮制。
最開始的幾個月，素輕一可謂是宮裏的紅人。誰都想知道這個與王朝同壽的女人有什麼不同之處。就連太后也頗為看重。
可惜，素輕一太平庸，在驚才絕艷的宮裏，她的長相，才情，以及為人處世的態度都毫無閃光點。
在紅了幾個月之後，太后第一個受不了了。誰喜歡一個比自己女兒還要小的小妾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接受同妃嬪的朝拜。
太后發話免了她晨昏定省的禮節，素太妃自此漸漸地消失在眾人眼前，後來新皇開選秀女充實後宮，這偌大的皇宮就更不會有人再記得素輕一這個人。
三年轉瞬即逝，原本素輕一也打算就這樣平平靜靜老死宮中，以保素家一世順平。可惜，這一切的平靜在明安王朝二十一年深冬被打破。
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冷，大雪下了整整一個月。
素安宮裏最後一塊炭也燒盡了，冷的人骨頭都在打顫。
素太妃裹着三年前太后賞賜的紅狐披風，歪在門框上看着外面。
地上的雪堆在牆院一腳，斑駁的地磚，枯黃的雜草。井口邊一個瘦小的身影在費力的將打上來的井水倒在木盆里，滿是凍瘡的手伸進去，哆嗦著洗一件灰藍色的宮服。
那是素安宮僅剩的宮女喜兒，原來素安宮也是有六個太監六個宮女的，可惜這兩年都跑了。
素太妃搖搖晃晃的走過去蹲在木盆前，盯着那雙手問，「喜兒啊，你為什麼不走？」
喜兒已經習慣她的脾氣，笑的露出倆酒窩兒，「太妃是喜兒的主子，就是喜兒的命，喜兒不能丟了命，自然就不走。」
素太妃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喜兒說的對，咱們都不能丟了命。」
最主要的是，素太妃覺得自己就算死也應該是轟轟烈烈的，應該像先皇說的那樣與王朝同壽般轟轟烈烈。
被凍死，着實太難看。
不想死的那麼難看的素太妃，帶着不想死的喜兒浩浩蕩蕩，不，哆哆嗦嗦的去了內務府。
寒冬臘月，炭火比荔枝金貴許多。
內務府的太監們忙碌地平衡著各宮用度，幾個宮裏的宮女已經等在院子裏，手裏端著暖壺，小臉紅撲撲的。
素太妃心裏很不平衡，可她是太妃，不能失了風度。
「喜兒，去。」
喜兒領命，氣運丹田沖着屋內喊道，「內務府誰是管事的，出來。」
素太妃覺得，這氣勢夠了。
「這誰啊？怎麼那麼沒有教養。」
「是啊，也不知道是哪個宮裏的宮女，真該掌嘴。」
「那個不像宮女，你們看她身上的披風，好生精緻。」
「是哪位娘娘嗎？我怎地沒有見過。」
嘰嘰喳喳的低語聲中，內務府主管黃公公端著肥碩的肚子氣喘吁吁的跑了出來。
原以為是來了哪位招惹不得的主子，這一看，登時氣笑了。
「我當是誰，這不是素太妃嗎？」
眾人議論聲更甚。
素太妃皺眉，伸手理了理自己的披風，語調漫不經心，「喜兒，掌嘴。」
黃公公剛要大笑，卻不想一個敢吩咐，一個敢打。
啪啪倆嘴巴子扇的黃公公一臉懵逼。
「你，你們……」黃公公捂著腮幫子氣的渾身發抖。眾人也是一驚，這黃公公可是從太後宮里出來的，平素誰不給三分薄面，如今被一個粗使宮女給打了，這還了得。
不等黃公公發難，素太妃不急不慢的道，「見到哀家既不行禮也不自稱奴才，難倒不該打?」
多合情合理?宮中寂寞，這宮規一定要熟記。
黃公公也是個能忍的，揮了揮袖子躬身行了一禮，硬邦邦的問，「不知太妃來我內務府何事?」
素太妃覺得，得饒人處且饒人，既然人家認錯了，就應該講理。
「哀家來拿這個月的用度。」
黃公公冷笑，「太妃位份尊貴，為了屈屈月例，竟然親自前來，真是勤快。」
周圍人哄堂大笑，素太妃也不怒，道，「有問題？」
黃公公捂著肚子憋笑擺手，「沒問題沒問題。只不過太後有旨，為了皇上身體着想，一切供給以各宮娘娘為先，太妃寬仁，想來不會忤逆太后。」
素太妃皺眉，「不懂，哀家不是娘娘?」
這一下，周圍人再次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喜兒氣的跺腳，「不許笑，不許笑。」
素太妃微微垂下頭，素白的小臉在光和雪的照耀下微微發亮。
片刻后素太妃道，「喜兒，算了，我們走。」
喜兒不甘卻也無法，轉身跟在素太妃身後往外走。
旗開得勝的黃公公不爽被打臉，揚聲嘲諷，「一個沒品沒級的廢人，還真拿自己當回事，我呸。」
素太妃腳步未停，對喜兒道，「皇上說的話是聖旨，太后說的話是懿旨，那先皇說的話是什麼那？」
「那自然也是聖旨。」
「哦，原來也是聖旨！」
黃公公心裏咯噔一下，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素太妃站在了內務府門口，對喜兒低語幾句，便不動了。
喜兒叉著腰站在宮道上，用最大的嗓子喊道，「內務府主管，不尊先皇，辱皇家禮制！」
這一字一聲，如翠珠落地般響亮。
黃公公一個踉蹌，差點嚇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