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乘坐公共電車吧

常晴日帶著鹿堇從莫奇聞的診所里出來了，兩人站在了街邊，此時是上午時分，氣溫還不算燥熱。

對於莫奇聞學者的建議，常晴日抱有完全的信任，在如今這個時代，像這樣的情感已不多見。

父母賣掉兒女，長兄背叛幼弟，近臣刺殺君主，好人被惡人們吃干抹凈，這些事情才是世間常態，就算只是做一個冷漠旁觀的陌生人本身，就已經是莫大的行善。

常晴日在這白鹿城中生活，依靠的是出賣自己的武力，作為一名賞金獵人，完成委託獲取酬勞便是他的工作。

雖說常晴日幾乎什麼都干，但他有著只屬於自己的下限原則，就是從不接殺人的委託，報酬再豐厚也是表示拒絕。

這與對方想殺的目標是好是壞無關，只是常晴日的一種選擇，一旦受委託殺了人，之後的麻煩必定層出不窮。

不過他並不介意殺人，像是試圖搶劫貨運列車的匪徒或者對自己刀槍相向的敵人，常晴日殺起來從不手軟。

但就算是這樣稍有保守的選擇，也讓常晴日在白鹿城的賞金獵人圈中出名，同行給他起了一個「烏龜騎士」的綽號，用於嘲笑他的溫和。

生鏽且破舊的電車鐵軌開始微微顫動，白鹿城的軌道電車並沒有固定的停靠站點，只要人跑的上去，並帶了錢就行，就算一直在車上呆到深夜，在電車停進修整中心之前都不會有人介意。

常晴日偏頭看向電車過來的方向，遠處小小的車頭逐漸拉大，很快便能看清電車的全貌。

整輛軌道電車由三節組成，第一節的前半是乘務室，第三節的後半則是發動機，剩餘的空間便是乘客區。

雖說是乘客區，卻也沒有放置哪怕半張椅子，所有乘坐的人無論男女老幼都得站著，這也是白鹿城的一種「規矩」。

車身上噴過亮黃的油漆，不過現在已經脫落了許多，露出其下的鐵皮來，有時電車上還會噴著一些意義不明的標語或者圖案，基本上都是城裡不良少年們的傑作。

電車已快行駛到近處，常晴日低下身子，將背降到鹿堇面前。

「鹿堇，抓緊我的背，快點，電車要來了。」常晴日向她命令道。

「鹿堇知道了。」鹿堇小聲應道，費力攀上常晴日的背，兩手搭在常晴日肩上，「這樣可以了嗎，常主人。」

常晴日將兩手反向後背，托住鹿堇的膝蓋，繼而將身子向電車的方向前傾，兩腳一前一後踏住地面。

電車氣勢洶洶的衝撞過來，常晴日則原地跳起，足踏的地面上微微綻開裂痕。

他起跳的角度與速度控制的很好，下落的終點正好是第二節車廂的頂棚，重重的起跳，卻又輕盈的猶如羽毛般下落，以連續的跨步穩住身形。

「啊……啊…。」被他背著的鹿堇連話都說不清了，花了半天才露出一副驚嘆的表情，此時常晴日已經連腳上的機械部件都已經檢查完畢。

「常常常主人，你好厲害啊。」鹿堇在被他放下時說道。

「呆在上面能看見很多風景。」常晴日平靜的回說，並走到頂棚的邊緣，將手伸下，從開著的窗子里將兩枚永花單角銅彈到負責收費的乘務員手上。

而作為白鹿城公交電車的乘務員，自然對這種事情早就見怪不怪，收下了票錢便也不說什麼。

「坐下吧，鹿堇。」常晴日轉身回來，在鹿堇的身旁盤腿坐下，用兩手在臉龐上拉出一個滑稽的笑臉。

就算常晴日已經盤坐著，卻也和鹿堇幾乎差不多高。

鹿堇順從的在常晴日身旁坐下，身上破爛的披風因為頂棚猛烈的風而鼓動，上下飄搖。

白鹿城的風中有著一點咸腥的味道，雖然這裡離海岸還很有些距離，但每天清晨被風從海上吹來的咸霧都能瀰漫全城，大海用這種方式宣示著自己的強烈存在感。

路邊長著許多的樹，並不是特意種植的，而是借著白鹿城的合適氣候肆意生長的存在，每年都要清除許多。

茂密的綠冠中，蟬的叫聲響起，一陣一陣的，像是這些蟬們早就商量好了一樣。

不過這些綠植比起樓房而言，存在感並不算高，白鹿城中空置著許多廢棄的大廈，隔著幾千米遠都能一眼看見，與後來新建的低矮街道不同，這些大廈少說也有百來米高，有一些已經被藤蔓爬滿，有一些則還能看出原本的灰色主體。

據歷史學者們所言，這些廢棄的大廈是千年以前的那個時代，人們為了炫耀財力技術而建起的象徵性建築，不過如今已是各種兇猛生物的巢穴，時不時需要派人進去清剿。

但白鹿城中最高的兩座廢棄大廈卻被人利用起來，一座被市正府用來辦公，一座則成了白鷺城最為繁華的商業街，也是城東許家與城西呂家互相拉鋸的地方，這兩個白鷺城的本土幫派以那座大廈的中軸為線，劃分了雙方的地盤，卻又不約而同的將本部設置在大廈之內。

「鹿堇，把你賣給我的人說你是從天府來的。」常晴日側首向鹿堇發問，「天府是個怎樣的地方？」

鹿堇正出神的向前望著，她目光的盡處，有群鳥在天空下飛行。

當她意識到怠慢了主子的提問時，立刻慌張的跪下，用腦袋撞擊著電車的頂棚。

常晴日馬上拉住她的肩膀，不讓她繼續進行這樣舉動。

「以後不要這樣。」常晴日嚴肅的向她說道，「你現在是我的物品，不經過我的同意你不能讓自己損傷了，那樣會降低價值的。」

「對不起！常主人！」鹿堇全身冒出冷汗，立刻向常晴日道歉。

常晴日似乎已經是一副無奈的表情，但柔軟的面部皮膚下僵硬的機械部件無法靈活地表現出來。

「所以天府是個怎樣的地方？」常晴日繼續問道，「我出生近30來年都一直呆在這座城市裡，對於外面的世界只有書本上的了解。」

常晴日顯然期待著鹿堇能說出一些新奇的事物。

但鹿堇卻誠實的搖頭，「天府什麼的我從來都不知道，常主人，我只記得自己總是呆在籠子里。」

「哦…，好吧。」常晴日雙眼中的紅光稍微暗下一些，「如果天府那裡是個好地方，我想有機會我可以去那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