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水之卷〗 《山花漸欲迷人眼》 第二章 救人一命比造浮屠還累

〖第一卷·水之卷〗 《山花漸欲迷人眼》 第二章 救人一命比造浮屠還累

「你沒死?」路小花瞪大雙眼獃獃地問。

「你是認為我死了才哭的嗎?」那人眉頭往上一挑,冷氣森森。

自己是因為他死了才哭的嗎?嗯……好像是,也好像不是,……反正剛才就是想哭一下嘛。路小花臉有點紅了,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下移,忽然發現他拿劍的手似乎緊了一緊。哎喲!這可是個有劍的江湖人啊,江湖人可都是喜歡胡亂殺人的,該怎麼回答他?她瞥見手中的籃子,急中生智地說:「你不是要吃的嗎?我給你送來了。」

「哦?」那人的手緩緩地鬆開劍,慢慢地從路小花的籃子裏取了一張麵餅,咬了一口。

路小花覺得提到嗓子眼兒的心似乎也被他咬了一口,大氣不出地緊抓着籃子。

那人將餅在口中嚼了一會兒,費力地咽下,皺眉道:「餅太干,再給我送點水來。」

路小花瞟着他,小心地說:「我還給你買了酒。」

「我不喝酒,給我水。」那人沙啞地說道。

「馬上來!」路小花如蒙大赦,轉身就跑。

那人望着路小花的背影,眼裏閃過一絲莫名其妙。這個小姑娘剛才好像還因為他死了而哭得驚天地泣鬼神,怎麼他沒死卻像見了鬼一樣害怕地跑走了呢?不過大多數人見到他都是這個樣子,其實也沒什麼可奇怪的。他冷然地想着,將長劍歸鞘,繼續閉目調息。

路小花拚命地往家裏跑,到家裏拿起水桶,從缸里舀了半桶水就又往回跑。剛才實在是太丟人了!打從父親發瘋離家不歸,她大哭了一場,發誓自己一個人也要好好活下去之後,就再也沒有這麼大哭過了。怎麼今天忽然哭成那個樣子,關鍵是還讓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看了個夠!路小花越想越羞,越跑越快。

喝過路小花打來的水,那人精神似乎好多了。他抬起頭緊緊盯着路小花的臉看。

路小花不由自主地使勁擦了擦臉,莫非剛才哭花了臉?想起剛才自己哭得那麼可笑,她恨不能馬上變成只兔子跑掉算了。

看了她一會兒,那人忽然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對路小花說:「你家在哪裏?帶我去!」

「嗯?在那邊。」路小花從困惑中解脫出來,指了方向,起身帶路。

「等一下!」那人又說。

路小花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他。

那人猶豫了一下,下巴一抬,冷硬地命令道:「扶我起來!」

哦,對了,這人受着重傷呢。路小花馬上過去扶他。

路小花一手扶著那人站起,一手拎着水桶和籃子。嗯,這樣可真有些難度。別看那人坐着的時候覺不出高來,可站起來還是滿高大的,路小花大概也就剛剛到他的胸口。好在那人並不把全身重量放在路小花身上,他一手撐著劍,一手扶著路小花,饒是如此,二人也走得踉踉蹌蹌,直走到天快黑了才回到家。

哎喲喂,可算到家了!推開院前的籬笆門,路小花吁了一口氣,擦了擦滿頭的大汗,轉頭問那人:「我叫路小花。你叫什麼名字?」

「徐紹風。」那人從泛白的唇中吐出這幾個字后,眼神一滯,搭在路小花肩上的手一軟,整個身子跟着就往下滑去。

路小花「哎」了一聲,可一隻手根本扶不住他,他一下子倒在地上。

路小花一驚,連忙放下水桶和籃子,雙手扶他。只見他雙目緊閉面色慘白,頭無力地垂在一旁,顯然已經昏過去了。

好重!路小花奔走了一天,現在正是渾身沒勁的時候,使出吃奶的勁去抬他,可是他比路小花長了好多,路小花好不容易將他抬起,卻發現他的大半個身子仍賴在地上。沒辦法,路小花只好繞到他的身後,雙手抱在他的腋下,把他從院子裏一直拖進屋內。

嘖,可真夠沉的,也不知是吃什麼長大的!路小花雖說是自小就自食其力,可從來沒搬過這麼沉的活物。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碰了他,到得屋裏,已經累得一頭大汗,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要先做什麼呢?看着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路小花真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嘖,江湖人幹嘛總把自己弄得這麼慘兮兮的。

嗯,好吧。先把他搬到床上吧。總不能讓一個受傷的人就這樣躺在地上吧。路小花準備把他搬到屋裏唯一的大床上。

一抬手,路小花看到手上臟髒的黑印,不由愣了一下。她轉頭看向床上的小花床單,雖然已經用了很久,但是洗得乾乾淨淨的,當初可是千挑萬選的啊。……嗯,算了,還是先把他身上的臟衣服脫下來吧。這衣服又濕又髒的,對受傷的人來說總歸不好。

路小花解了他的披風放在一旁,再去脫他的外衣。左手這邊倒不算費事,但他的右手緊緊地握著劍柄,衣服根本沒法脫。路小花想把劍從他的手中弄走,可他的手握得死緊。沒辦法,路小花只好去掰他的手指。剛費力地掰開食指,突然長劍「當」地一響,出鞘寸許長,本是躺着的人忽地坐起,怒氣沖沖地瞪着路小花。

詐屍啦!路小花只覺全身寒氣嗖嗖,嚇得往後一跳,結結巴巴地說:「你穿濕衣服不行,有劍,衣服不好脫。」

徐紹風「哼」了一聲,將脫了一半的外衣從劍上甩了出去。回頭看見有床,一撐掌就坐了上去。路小花根本來不及反對,事情就已經發生。我的小花床單哎!路小花低下頭絞着手,在心中哀哀地嘆著。

面前寒氣襲來,路小花一抬頭,正對上徐紹風冰刀一樣的目光,只得收拾起悲哀,擠出一個笑臉,剛想說「你想躺就躺吧」,卻見徐紹風頭一歪,人又倒了下去。

路小花愣住了。過一會兒,見他確實不動了,這才再次上前。

先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沒有動靜。再伸手戳了戳他的身體,還是不動。路小花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推動劍鞘,直到把他的劍全都收進鞘里,這才鬆了口氣。

什麼玩意嘛,這柄劍又重又沉,一點兒用沒有,偏他死不放手地握著,真是個瘋子!路小花越發覺得這些江湖人令人難以理解。

這人裏面穿的大概是一件白色的內衣,但因為染了血和泥,變成了黑紅相間的花衣,順便把小花床單也染上了泥血花。路小花鼓起腮幫又氣又惱地瞪着他,這些江湖人到底知不知道掙錢有多麼不容易啊!

二話不說,路小花立刻動手去解這件罪魁禍首的衣服。然而,這件衣服因為傷口上的血水已經粘在身上,根本就脫不下來。路小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麼重的傷這人怎麼可能還活得下來?她光是看看就覺得疼得受不了啊。從這點上說,她還真是佩服這名江湖人,好像一點兒都不怕疼不怕死。

歪頭想了想,路小花取了把剪刀對着床上的人說:「生病的人是不能穿濕衣服的。你這件衣服脫不下來,我只好把它剪開了。」

床上的人緊閉着雙目沒有回答。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動靜。路小花決定算他答應了,小心地把衣服剪下。

然後她燒了一大鍋熱水,用一塊乾淨的布蘸上熱水,輕輕地擦洗他身上的傷口。當一盆熱水變成黑紅色后,就被路小花倒出屋外。一連倒了七、八盤水,才把他身上的血跡洗凈。路小花又從床下拿出珍藏着的草藥給他塗上。

整個過程中,床上的人一直一動不動,路小花生怕他已經死了,三番五次地去試他的鼻息。他的鼻息雖然一直是輕飄飄、慢悠悠的,萬幸的是總還是有的。路小花總算把心放在了肚子裏。路小花一邊弄一邊數,總共17處大小傷口,把她這陣子儲備的草藥差不多全用光了。

終於弄完了,路小花累得手軟腳軟,床上有人躺着,她只好坐在床邊的地上。真是累人的一天!她趴在床頭再也不想動了。

雖然累得沒有一丁點力氣,但救人的感覺說不出的美好充實,她即自豪又滿足地長長地舒了口氣,欣慰地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臉色蒼白如紙,兩道上揚的劍眉蹙著,鼻樑挺直,薄薄的唇緊緊抿著,雙目緊閉,幾縷髮絲無力地垂在額前,完全沒有剛才那副冷冰冰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個無助的孩子。

唔,如果他不老是板着臉看起來不算難看呀,想起剛看到他時他那雙可怕的眼睛,原來閉起來就大不一樣了啊。

伸手把他額前的髮絲捋到腦後,路小花繼續欣賞自己的「傑作」。胸部和腹部的傷口完全弄好了,只要不再破開,希望能慢慢的好起來。她的目光慢慢下滑。天啊,他的腿!一道深深的刀痕從大腿側部一直延伸至膝蓋,深得幾乎可以看見白花花的骨頭。剛才他是怎麼跟着她走回來啊?路小花大吃一驚,不過這個江湖人已經給了她太多的「驚喜」,「驚喜」得她都麻木了。

哎!接着弄吧。路小花認命地繼續給他包紮,順便再查查他的腿下還有沒有別的傷口吧。救一個人可真不容易啊。難怪廟裏的和尚們總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簡直比造浮屠還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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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五行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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