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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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陣陣,熱浪滾滾。

睿瑤慘白著一張臉,病怏怏地坐在昌樂大殿正中,腰仍舊挺的筆直。鳳君黑著一張臉坐在她左側略下的位置。

左右伺候的宮侍戰戰兢兢地看着兩位主子,識趣地把溫了的酸梅湯換掉,新從冰桶里拿出來的玉碗冒着白色的寒氣。

睿瑤指尖微動,想伸手,鳳君眼風掃過來,敢喝試試!鬱悶地把手縮回去,端起半溫的藥茶喝半口。

鳳君看她一臉渴望,彷彿自己虐待她一樣,嘆氣,端起冰涼的碗放手裏暖著,暖到寒氣散了,遞過去,低聲道:「只准喝這麼多!」

睿瑤討好地笑着接過來,用手語比劃,「今天傷口不疼,沒關係!」

鳳君看看外面的大太陽,忍不住又皺眉,前天的定坤比今天還熱,參加葬禮的人幾乎都被烤焦了。

現在想起來,耳邊似乎還迴響着震天的哭聲,被不透風的孝服裹在身上的粘膩感似乎怎麼洗都洗不掉。

中暑暈倒的幾個老臣到現在還歇在家裏!

當時睿瑤舉著引魂幡騎馬走在前面,一天折騰下來,熬到所有儀式結束,直接一頭馬上栽下去!

抬回宮的時候內衣濕的可以擰出水來,半癒合的傷口被汗浸的又有發炎跡象,高燒到今天才退了,她還堅持來昌樂殿參加文試殿試。

鳳君衣不解帶地看了她兩天,現在一看她那嬉皮笑臉的樣子就來氣,我這麼辛苦是為的誰啊!

底下一百名素服的考生忐忑不安地坐着等著問到自己,從早晨到現在已經問了將近七十個人,不管表現好壞,即將登基的太女殿下和主考官長公主都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按以前慣例,每隔幾個人,主考官或者皇上至少會問一個,今天、是怎麼了?

考官擦擦頭上的汗,時不時偷偷抬眼看上面的兩個人,一個笑的高深莫測,一個眉頭緊鎖面無表情,不知道今天這些考生會有什麼結果。

「下一個,李涼若——」念名字的官員聲音拉的長長的,在這夏日的午後讓人覺得更加煩躁!

「學生在!」李涼若出列,恭敬地站到大殿中間的空地上。

鳳君抬眼,能被斂秋推薦的人,不知道跟其他人的表現會有什麼區別。

考官再看一眼上面的兩個人,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照舊問:「何為良臣?」

「問心無愧為良臣!」話音剛落李涼若就接上,連個停頓都沒有。

考官不說話,等着她繼續發揮。按照慣例,這句話該是論述的開始,結果等了半刻,她還是不說話。

「只這一句?不要再補充了嗎?」考官瞪着眼睛看前面低眉斂首的女孩,前面的那些人都是洋洋洒洒的說到自己喊停為止。雖然都是些換湯不換藥的話,總是能說一大段的。

「學生要說的只這一句,」李涼若想了一下,微笑,「前面的各位同窗已經說了幾十遍的話,涼若不想重複了,即便我說了,您也不能分辨我是聽了人家跟着學的,還是我自己就是那麼想的。」

考官滿頭黑線,為難地向上面坐着的兩位老大,這人就說一句話,讓她怎麼繼續問下去啊!

鳳君看考官一臉鬱卒,臉色微晴,笑道:「問心無愧的標準實在難定。我且問你,君命不利於民,如何處理?」

這問題如何回答?

聽君命是不愛民,為民請命是不忠君!考官現在不僅覺得鬱卒了,哭的心都有了!

滿殿的考生一齊汗刷刷的下,一邊感嘆幸好不是問自己,一邊憐憫地看着站在殿中的李涼若。

鳳君看李涼若微有些錯愕地抬頭看了自己,鼓勵地沖她點點頭,想說什麼說什麼唄。

李涼若吸一口氣,定定神答道:「臣以為簡單一句『不利於民』不能說明情景,應當具體分析。」

還會辨證看問題?睿瑤與鳳君對視一眼,也開始對這個女孩子感興趣,正色道:「比如說?」

「比如說……」李涼若想了想,她讀書雖然多,目前還都是紙上談兵,而今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了,「加派軍餉不利民生,若這軍餉用於保家衛國,要遵君命;若是窮兵黷武擴充疆土,要為民請命。還有……」

鳳君點點頭,可以認識到這裏已經很不容易,她應該慶幸這個時代沒把讀書人都教育成以君為天的愚忠腐儒。

正要給個嘉獎,腦海中忽然傳來無暇焦急的聲音,「主子快點兒回來,風正君要生了!」

「什麼?」鳳君一拍桌子猛然站起來,滿殿的人包括睿瑤都給驚的一哆嗦。

李涼若停了嘴,給站在她旁邊的考官按著跪下。

「出什麼事兒了?」睿瑤略一頓就知道鳳君這話不是沖底下的人喊的。不過能讓她有這麼大反應的事兒,這世上也沒幾件了吧?

「風兒要生了,這裏交給你,自己注意!」鳳君回過神,跟睿瑤低聲耳語幾句,一邊命外面備馬,一邊就疾步往外走,路過李涼若身邊時一把把她扶起來,「起來吧,不是說你,別緊張!」

殿上的人直到她走的沒影兒,還都愣著,李涼若站在殿中央不知道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睿瑤輕笑,「長公主初為人母,一時激動了些,諸位不必驚慌。李姑娘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下一個開始吧!」

太女和長公主兩個人寵夫郎幾乎是聞名全天寧,這麼失態似乎也可以理解。殿上眾人呼一口熱辣辣的空氣,肌肉放鬆下來,官員們已經開始打算長公主得女或者得子該送什麼禮去。

驁雪帶着鳳君一路風馳電掣一般跑回去,幸而國喪剛過,大街上沒什麼人,要不然這一路不知道要撞翻多少攤子行人。

鳳君不停地心語問無暇清羽煜風的情況,此時煜風孕子線剛有開裂跡象,月天楓和聽松、清羽都守在他身邊,並沒有什麼事兒。

馬跑到月府門口,幾個等著的侍衛已經望的脖子都長了。鳳君提氣輕身直接踩着房脊跳到正中的小院兒。

亂鬨哄的到處都是人,闔府的丫頭小子叔叔大嬸們全聚在附近一個個頂着大太陽守在門前。

鳳君落地一邊扒開一條路一邊喊:「大家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不要擠在這裏曬太陽,擋着路了!」

走到院子裏踢掉靴子,朝服也扒了隨手扔在一邊,一進門覺得更加悶熱,索性中衣也扔了,穿着件小衣奔進卧室。

煜風一臉的汗水淚水赤身躺在床上,上身搭了半條薄薄的小褥子,小腹上一個兩寸多長的口子還在慢慢往大裂。

鳳君看清楚他的樣子腳一軟差點兒坐到地下,撐著慢慢走過去,一把握住他顫抖的手,哽了半天才說出兩個字,「風兒!」

煜風努力咬緊唇抵抗一陣一陣的疼,盯着她道:「你可不、不許哭……啊!我、還沒、怎麼……樣呢!」

「留些力氣,別說話了,我守着你!」鳳君小心翼翼爬上床,將他半抱到懷裏慢慢送些內力過去。

月天楓把準備好的葯餵給煜風,柔聲道:「兩刻孕子線就開了一半了,堅持一會兒,再有一刻就行了!」

玄樂不停地換溫水帕子遞過去,看着煜風疼的臉色慘白,只覺得那疼有如實質一般體現在自己身上,渾身不受控制的一陣陣發緊。

隆起的腹部微微蠕動着,孕子線那裏薄薄的皮膚猛然掙開一寸!

煜風慘叫一聲抓緊鳳君的胳膊,大口呼吸了許久神智才回來,眼淚如開了閘的水一樣不受控制地下來,呻吟道:「一、刻……多久?」

「很快,寶貝,很快!」鳳君扭過臉也有些不敢看孕子線的樣子,只不停地在他臉上輕吻,「馬上就好,我在這裏……」

不多長時間,又一聲尖叫給吞進鳳君的嘴裏,煜風貼在她懷裏喘氣,腦子混混沌沌,整個人彷彿從水裏撈出來一般,孕子線幾乎開完了,稀薄的液體帶着血絲將整個被褥浸濕。

聽松飛快地把孩子拉了出來包好,柔聲道:「風兒,是個女兒!」

「……好……」煜風努力睜眼看了一看包裹里濕漉漉的小孩兒,眼一翻就昏過去。

「風哥哥!」

「風兒!」

鳳君和玄樂兩個同時驚叫,月她楓一把抓住要往上撲的玄樂拍着他的背安撫下來,朝鳳君腦袋上一敲,忍俊不禁,「脫力昏過去了,不用擔心。明明是風兒生孩子,你們兩個倒比暈了的更緊張!」

金霜飛快地跑到院子裏大喊:「正君生了,是個女兒,父女平安!」

外面緊張的氣氛一下子松下去,所有人都喜氣洋洋的,藍逸雪笑道:「這會兒都安心了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不要在這裏曬太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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