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向死而生

第1章 向死而生

天雷滾滾,烏雲低沉得似乎將要與大地連在一片,不分晝夜,無問風雨。

懸圃宮內,火燭通明,雪蓮花玄生於玉石之上,極襯懸圃宮的清冷。白衣束冠的弟子站成六列,神情嚴肅,正襟危站,略有幾分同情地斜睨著那地上一抖一抖的小狐狸。一身修道裝束的太真夫人正端坐於大殿的石龍椅上,冷眼掃過眾人,似一把把冷刀簌簌飛來,只覺一陣寒意從腳底處蔓延,小狐狸的身體又抖了抖,眾人不敢抬頭。

玉砌成的地板如波光粼粼的墨綠色水面一樣,反射的光華給眾人的臉面添了些許顏色,小狐狸身上的毛髮愈發鋥亮,尤其是那九色的九尾,艷麗甚至彩霞。

「知憶此番犯下彌天大罪,不僅得罪了蜀郡紫府洞,還蔑視師門法規,污師門之名,此罪不可饒恕。」原本一臉慈眉善目的太真夫人神色瞬間嚴肅起來,從高座上緩緩下來,俯身蹲在小狐狸身旁。小狐狸蜷縮在地上打起哆嗦來,此時身處六月天卻像在處於寒風凜冽的冬日似的。

「傳我令,將其捆至荊棘柱上,噬其神,損修為,而後囚於深淵潭底面壁思過。」太真夫人睥睨了一眼現出原形的狐狸,示意座下弟子將其拎出去。

忽而,風吹簾動,發出與情境極不相符的清脆悅耳聲。只見白衣束髮,眉眼如畫,唇紅齒白的弱水一隻手將小狐狸揪了起來,在眼前晃悠了一番,「遵命,師父。」

小狐狸嘟囔著嘴,圓目大睜,傳出一兩聲「噝噝」聲。

弱水得意地朝荊棘柱走去,似乎對眼前這一幕期待了許久。小狐狸身上的毛髮直豎,猛地咬了一口弱水的手指,疼痛使她鬆了手。

「撲通。」狐狸掉落在地,四肢一蹬,幻化成一個十六七歲面容清秀的少女,一頭烏黑的秀髮滑順如綢,葉眉之下是一雙勾魂攝魄的深紫色瑰麗眼眸,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風情。朱唇輕抿,似笑非笑。粉煙色紗衣襯得肌膚白皙勝雪,似泛著光亮的上等羊脂玉。

若不是從青城蜀郡紫府洞東方君那兒回來的道上碰見佛祖座下那該死的大禿鷹,追著她漫山遍野地跑,她何至於累得現出了狐狸真身?

「知憶,汝今膽大妄為,竟不服管教?」太真夫人的臉黑著,真真有些恨鐵不成鋼,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的無奈。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太真夫人平日里本就不苟言笑,今日這般冰凍三尺真讓人有些經受不住。

其實不全然是她的錯,但師父不聽她辯解一言半語,反信了弱水的讒言讖語,真是氣煞她也,師父這心偏得也忒厲害了些。知憶腿一軟,猛不跌地跪在了太真夫人面前,淚眼汪汪,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樣,可憐巴巴地做最後的掙扎,「師父,弟子若能自證紫府洞東方二公子婚宴上並非弟子偷盜東方府天機閣內的寒熐經書,可否免去懲罰?」

太真夫人手捧茶杯僵在了空中,凝眉思忖,倏而將白瓷茶杯放回翠綠透明的茶几上,低聲咳嗽幾聲,拂了拂衣袖,「罷了罷了,如今真相如何本座不想知道,整個天界都傳遍了是我懸圃山偷了東方府的東西,即使東方君寬宏大量,不再追究此事,但起因與你有關,若不加以懲戒,何以堵住悠悠眾人之口?」

些許是化悲憤為力量,知憶竟然多了一份往日沒有的勇氣,索性直接站了起來,伸出右手指著剛坐回高座上的太真夫人十分惱火地說道:「枉弟子昔日視師父為金科玉律,心之所往,如今也同那不明是非之人一樣,只想息事寧人?」

眾弟子擦了擦額角的汗珠,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似乎在靜待一場雷霆震怒,但,遲遲不見高座之上有分毫動作。

許久,太真夫人將扶額的手移開,緊皺的眉頭擰成了」八「字,視線又落回堂中義憤填膺的知憶身上,「居逆境中,周身皆針砭藥石,砥節礪行而不覺;處順境內,眼前盡兵刃戈矛,銷膏靡骨而不知。你便是心中有委屈不滿,也應以大局為重。」

知憶上前一步,橫掃了一番眾人,見他們皆低頭不語,真是一群膽小鬼!

「曲意而使人喜,不若直躬而使人忌;無善而致人譽,不若無惡而致人毀。師父,我雖非懸圃山上等弟子,卻也懂這些正人之道,您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就處置弟子,不怕世人笑話了去?」

「唉……」一聲長長的嘆息聲悠悠傳來,太真夫人拂了拂手,別過頭去不再看知憶,這一次惡人她不當誰來當呢?

弱水身後還跟著兩名弟子,幾人動作利索五花大綁便將知憶綁到了荊棘柱上,任憑知憶如何反抗,他們卻完全不管不顧同門之間的情誼。

荊棘柱上滿是染了血而生鏽的三寸鎖骨釘,釘上的血漬經過風吹雨淋之後變成黑褐色的斑點,有的地方還長出了的長毛,看得令人有幾分毛骨悚然。知憶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這鎖骨釘刑罰她是見過的,其痛苦的程度不亞於墮入無間地獄。更令她害怕的是長釘將身體刺出一個個窟窿,像那樹上的馬蜂窩似的,運氣好點還能保全一下臉蛋,運氣不好的穿到臉上可就毀容了。一想起這些,知憶就腿腳無力,她年紀輕輕尚未婚配就遭此毒刑,日後哪裡還有人敢娶她?

「救命啊!」知憶扯開嗓門大喊,那慘烈的聲音穿透了懸圃山,琅玕樹晃了晃掉下幾片玉葉子。

弱水命人將知憶拖上荊棘柱,一手勾住她的下巴,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今日恐怕喊破喉嚨都沒有人來救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來人,行刑!」弱水一聲令下,本距知憶一寸之遠的鎖骨釘已抵住她的後背,緩緩地刺進,先是衣服的撕裂聲,接著便是釘子穿破肉體的聲音,這鎖骨釘的厲害之處就在於釘釘不致命,卻讓人生不如死。

白色的素衣上開出了三十八朵血花,且那血花慢慢綻開、氤氳,疼痛使得她意識漸漸模糊,但凄慘的叫喊聲依舊不減,「啊……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弱水,今日之恥皆拜你所賜,他日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弱水冷笑一聲,隨即運用法術將釘子拔出又刺進,如此反覆折磨著知憶,「呵,是么?憑意興作為者,隨作則隨止,豈是不退之輪。知憶,諒你也掀不起什麼驚天駭浪。」

豆大的汗珠劃過她蒼白的臉龐,傷口湧出的血像一股暖流順著她蒼白的指間滴落在地,無聲無息,不留痕迹。知憶冷哼一聲,真是個吃人的地方,連它的土地都是這般嗜血。

一個時辰過後,按照規定知憶的受刑已結束,但弱水絲毫沒有要停手的樣子。在側的弟子琅玕於心不忍,想要阻止弱水,「弱水,此番知憶刑罰已畢,勿要行一己之私。況且,大師兄君言明日就會遊歷歸來,若是見不到知憶師妹,恐怕……」

傳言弱水心繫君言,琅玕本想用君言牽制住弱水,不成想適得其反。正在施刑的弱水力度加重了幾分,眼裡儘是狠厲,「他回來又如何?我不過是按師父之令執行而已,何錯之有?」

話音剛落,弱水一個輕躍,落在了知憶身旁。被折磨得筋疲力盡的知憶用最後的意志抬起那沉甸甸的眼皮,白衣被鮮血染成了紅衣,在微風中翩然,空氣中傳來陣陣的血腥味。

「弱水,欲路上事,毋樂其便而姑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萬仞。今日縱使遍體鱗傷,也要與你撞個魚死網破。」忽然,知憶雙目緊閉運氣,緊握的雙拳慢慢抬至胸前展開,身體內的鎖骨釘被逼了出來,悉數朝弱水射去。然而此舉加劇了血液的流動,她身上的傷口像是一個個泉眼在噴射著紅色的液體。

中了鎖骨釘還運用內力,簡直就像是往傷口上撒鹽,雪上加霜一樣,最後中釘之人因血流盡而亡。在場的人都驚愕不已,沒想到她會這樣做。琅玕眼疾手快,上去一把接住往下掉落的知憶,並封住了知憶的穴道。

眾弟子突覺事情嚴重,便請了太真夫人移步至荊棘柱旁,看到這慘烈的現場,太真夫人臉色一黑,望向還在台上的弱水,怒喝一聲:「弱水,本座一向以為你能不負所望,秉公執法,不濫用私權,如今卻欲奪同門性命,實讓本座心寒。故今削去你上等弟子之名,待他日悔改之後再恢復。」

太真夫人隨即俯身替知憶把了把脈,見她脈息十分不平穩,便從衣袖中取出一小瓷瓶,倒出三粒黑色藥丸給她服下。雖然知憶的血止住了,但她始終昏迷不醒。

琅玕焦急地問道:「師父,知憶師妹不會?」

太真夫人起身,黑白道褂染上點點紅血,在地上拖出一串串越來越淺的印子,十分無奈地說道:「徒兒,莫怪師父,為師必須得給天界和紫府洞一個交代。你性子輕薄,望經過今日之事你能有所精進。」

「傳我令,將知憶囚於深淵潭底,三年內不得踏出一步,違令者,斬!」

還沒從焦慮中緩過神來的琅玕猛然驚醒,一扯衣袍跪下求情,「師父,師妹傷勢過重,若不喚人診治便禁足於深淵潭,恐怕凶多極少,望師父三思!」

眾弟子也紛紛跪下,「望師父三思!」

太真夫人像鐵了心般,瞥了一眼地上的知憶,轉身離去,「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爾等休要多言。」

是以,重傷的知憶被囚禁於深淵潭底下,恍惚間她看見一道白光穿破了黑不見底的深淵,光中款款走出一個約莫四十芳華的女子朝自己伸出手。

她艱難地挪動著身子,衣服上的血已被吹乾,硌得她的傷口疼癢難耐,卻也不能阻止她想去握緊那玉手,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頰。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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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小天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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