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女郎身

第二章女郎身

「前日乃大雲佛子的誕辰,據說佛子容顏絕世,超凡脫俗,佛法精深,更傳得其點化者能功德圓滿直入禪宗。三年前佛子便雲遊四國,聽聞最近佛子棲于衡京城外金城山大佛寺。世家老夫人向來好此道,趨之若鶩,紛紛前往大佛寺上香,以求與佛子一見,修成佛緣,更甚還有長居於此者。冠族老夫人身體不適不能長居于山,便常遣家中女郎代為修行——這便是后宅齟齬之處了。」

師玟清說至此處略微一頓,又道:「我方才聽聞車中有女郎低泣之聲,間以丫鬟憤然之語『夫人原承諾女郎代縣主與老夫人在大佛寺清修兩年,便推卻女郎與閔信侯的婚事。女郎每日在佛祖面前虔誠為縣主與老夫人祈福,更是加重腿疾,如今卻說女郎身體殘疾婚配艱難,還是要嫁往閔信侯做填房,果然歹毒!』這還不好判斷么。」

劍客瞠目結舌,以他之功力尚只能聞竊竊私語,而面前這位不到弱冠的小郎君卻能字字清晰地說出,如何不使人驚異。

許是劍客的面上的表情過分驚異,這位名滿南城的郎君便勾唇露出一絲微妙而素凈的笑來,於是劍客便又看呆了。

師玟清笑意便漸漸地有些輕嘲,靜靜地給自己斟茶慢飲。

如今他是郎君,不說南城女郎們如何前仆後繼明思暗慕,男女之情,尚且罷了;不管他冠族地位,那些浪蕩郎君也有公然與他送詩慕分桃者,著實招人的很。

皮囊之美誘人,可若是知道他這出塵皮囊之下竟是女郎身,不知這些人又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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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玟清慣是不愛插手麻煩,她自身要做的事情已然頗多,一個連一個的密辛......愈近衡京便愈發負累。她的身子還沒好全,卻不得不起身赴接踵而來的鴻門宴與刀光劍影。

師玟清三字背後的光景,遠不止世人眼前的光風霽月。

可這不代表麻煩不會找上門,便如此時。

前頭那輛遠不及師家馬車豪富的青帷小車的帘子突然撩開,師玟清便聽到外頭有吵嚷的聲音。師玟清眼風一掃,一雙波光瀲灧的碧眼便染了興味。她將手中茶杯放下,瑩白指尖摩挲著杯沿,很有幾分節奏。

「郎主可是在......奏《鳳還巢》?」劍客愈發不懂他這位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是風流的郎主在想什麼了。

《鳳還巢》是如今京里極有名的一折戲,講的是一位天有鳳命的小娘子歷經重重險阻終於和命定良人白頭偕老,並依靠鳳命將良人送上高位的故事,在民間流傳極廣,曲調纏綿有情,很是動人。

師玟清便笑:「唱戲的上了場,沒有和樂的豈不是失了趣味。」

劍客:「???」他十二歲始行走江湖,如今二十二歲,完全不知這世上還有師玟清這等清奇路數的郎君。

有年輕小鬟哀哭的聲音,直直地朝師玟清的馬車而來,那聲音卻及有分寸,到車前三臂之地便停下,隨即便是撲通一聲跪下的聲音。

「郎君非富即貴,求求郎君救救我家女郎,求求郎君救救我家女郎。」於是周遭的議論聲便一下大了起來。這個時辰也是在內城做生意的平民返回外城的時候,平常冠族與平民距離甚遠,便是冠族家中的奴僕也比自家金貴一般,如今看見他們似也有窘迫的地方,便一下子有趣起來。

小鬟哭地梨花帶雨,這輛豪富的馬車卻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外頭坐著的車夫和小廝都彷彿沒有看見似的,不曾搭理小鬟。

「這是哪家的馬車,我從未見過一般?」

「不知,衡京的世家都在車上掛徽,這輛不曾掛,不認得,不認得。」

「這也太狠的心了,人家小丫頭都急成這般模樣了,怎麼不幫一幫呢!」

「我看這些冠族也不過如此,那般富足,卻果然是見死不救的。」

師玟清抿著唇淺淺地一笑,這便是人同情弱者的通病了,彷彿誰更弱便天生有理,不施以援手便是天大的不對。

「阿犰,依你看來,是要救,還是不救?」

「啊...啊?」叫做阿犰的劍客被師小郎懾人笑容亮了眼,傻愣愣地應了倆聲才反應過來,遲疑著說:「救......救吧。」

於是師玟清的碧眸里便慢吞吞地泅上一些不忍與失望,「阿犰,你可知過分良善絕非優點。」他當時便是被一家黑店的苦肉計騙倒,那些匪徒用迷藥將他迷翻了,捆成粽子似的吊在後院的樹上,打的遍體鱗傷,甚至想將他賣進下等的兔兒館里。她微不可見地皺了眉,將手中茶杯放下,便垂了眼不去看他,一點點去撫自己衣袍上暗針繡的極樂花。「你已然二十二歲了,在尋常人家裡,你已經是可以擔當大任的郎君了,可你現在這般...阿犰,我是師家的小郎,也是唯一的郎君,我於南城之重,亦如南城於大玄之重,你可知我今年多少?」

阿犰還是頭一回間見到這樣的郎君,她碧藍的眼眸里沒有一絲溫和與寬仁,甚至連一點眼神都不曾分給他,只是安然蕭冷地凝視著自己衣袍上彷彿用光鎏上的極樂花,他怔住了,想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師玟清卻已然起身了,她撩開車簾,一點溫潤的暮光卷著潮濕的水汽爭先恐後地擠入馬車,然後她回頭,逆著光一點點地綻開一個毫無溫度的淺笑,「阿犰,我是平康十七年隆冬生人。」

風華萬代,舉世無雙。縱然不帶一點暖意,卻依舊美的驚人。她的眉目里藏著千里冰封,只給了他最後一個蕭索的眼神。

今年,是泰安十二年的初春。

平康二十二年初春玄明宗仙逝,一月後玄夜便登基,號泰安元年。這樣驚才絕艷的郎君,才不到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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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玟清冰涼的笑容也被車外的庶民瞧見了,吵嚷的聲音便一剎那消失了,彷彿被扼住了喉嚨。

那抽抽搭搭哭著的小鬟原跪著並沒有抬頭,聽到周圍突然沒了聲音,便忍不住抬頭看了馬車簾下——這原是極沒有規矩的——只是一看便愣住了,這位郎君生的......過分貌美了。便是衡京美郎君極多,也不及這位郎君風華斐然,耀眼奪目。尤其那雙大海碧色的眼瞳,極為懾人心魂。

「你可知我家郎君是誰家的郎君?」師玟清並未開口,神色寡淡一絲波動也無,撩開帘子掃了一眼那輛青帷小車,便又放下了,車前坐著的小廝卻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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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寒光遇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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