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玉碎瓦全（九）
那場名流詩會，玉淮洛也叫連懷塵一道去了。
這還是連懷塵自打來了東京之後，第一次出門，玉淮洛卻給連懷塵落了一個條件。
要是連翹想和連懷塵一起去，絕對不行。
連懷塵不解，但到底還是聽了玉淮洛的話。
他知道，玉淮洛這是存著讓他多認識一點京城權貴的心思，因此便回去直接就和連翹說了這件事。
這還在春闈他去向玉淮洛拜謝之前。
連翹聽聞這件事，卻問出了另外一個問題，「不知這件事長公子有沒有喚玉姑娘一道去。」
連懷塵愣了一下，他驀地就想起了梁蕭，那個忽然出現在甘州城的七皇子，梁蕭自從來到東京之後，一點兒動作都沒有，難道是在等著什麼時機？
想著想著，他搖了搖頭，「長公子自然有他的安排，我屆時拿著長公子的名帖去拜會便是了。」
翌日，梁蕭便坐在馬車外趕車，送玉小樓與名流詩會的聚集地，蘭亭。
連懷塵走的比他們晚一點兒，因此也沒有碰著。
連懷塵走後，連翹正在房中鑽研醫術，碎玉園那邊卻來了一個小丫頭。
「連翹姑娘，長公子請您到碎玉園一敘。」
這連懷塵剛走，玉淮洛就把她給叫了過去，由不得連翹不多想，她放下手裡的醫書，眉頭微微蹙了起來，「長公子可說了是什麼事？」
小丫頭搖了搖頭，「長公子只說請您過去。」
連翹無話，到底還是跟著小丫頭去了一趟碎玉園。
到碎玉園的時候，玉淮洛還是坐在書案前看書，他好像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
小丫頭恭恭敬敬的帶上門走了，連翹站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玉淮洛才把目光從面前的書上給移開了。
他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落在了連翹的身上，眼神幽深而從容，卻看著連翹心底直發毛，她忍不住輕聲問了一句，「長公子，不知……」
她欲詢問的話還沒有說完，玉淮洛的目光就又落了下去，伴隨著玉淮洛的聲音，他開口截斷了連翹的話，「你可知盛家莊？」
連翹愣了一下，在腦子裡回憶了一邊后，很是肯定的搖了搖頭，「不知。」
玉淮洛就道，「盛家莊是你故鄉，你自幼年兩歲時，盛家莊遭遇屠村慘案，全村一百四十一口，只有你活了下來。」
連翹的臉色隨著玉淮洛的一點點變得煞白，她逐漸收緊了蜷縮著的手指，眼底滿是難以掩飾的震驚，「長公子您……為何會知道這些？」
玉淮洛卻扯唇譏諷的笑了一聲，目光滿是意味深長的在連翹臉上打量，「事到如今，你早已不是合歡穀人，也沒必要在我面前再隱瞞什麼。」
「合歡谷培養的『醫者』，究其一生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殺我嗎？」玉淮洛的聲音逐漸變得陰冷起來，「在甘州城時，我沒有戳破，只想給連懷塵留一個情面。」
連懷塵在玉淮洛面前沒有這麼大的面子，連翹心裡很清楚，怕不還是因著連亦谷的。
連翹聽到這裡，臉色頓時更難看了幾分，狠狠低著頭一聲不吭，緊抿著薄唇，使勁攥緊了手心。
她不知道，不知道玉淮洛會有怎樣的打算。
「我同你說這些，目的不是為了追究合歡谷之前對我玉家人的迫害和追殺。」玉淮洛聲音里的冰渣子一點點融化，「而是要你為我做一件事，心甘情願的做一件事。」
連翹頓時瞪大了眼睛，眨眼間抬起了頭，和玉淮洛清冷淡漠的眼睛直視著，她張了張嘴，很費勁才問出這句話似得，「長公子您說。」
「我要你去調查盛家莊屠村慘案。」玉淮洛道。
「這才是您留著我到京城的目的？」連翹顫抖著嘴唇，一雙水亮的眼睛里波光瀲灧。
「客棧老闆是你養父，我知道你的過去，卻並不知道你的親生爹娘是誰。」玉淮洛正色和看著連翹，說完，他似是頗有些勞累的閉了閉眼睛，「但是我看到你的過去和鹿家有關，鹿家曾在二十年前遭遇滅門慘案，隨之遺失的還有《百草錄》，我要拿到《百草錄》的孤本。」
面前玉淮洛突然軟下來的語氣讓連翹一驚，卻也一點點放鬆了警惕，「長公子懷疑滅鹿家一門的人盜走了《百草錄》？」
「有這個可能。」玉淮洛點點頭，「我會在之後派人去一趟合歡谷，如果合歡谷沒有，那滅門鹿家的就另有其人。」
此話一出，連翹禁不住渾身哆嗦了一下，她的腦海里閃過養父的一張臉，再開口時，聲音都顫兒了，「長公子您是說……我養父他……他們，他們滅了鹿家？」
「可能，但不確定。」玉淮洛沉聲道，「所以另一方面，我要你去調查盛家莊屠村慘案，你小時候曾在盛家莊待過，後來盛家莊遭遇滅村慘案后，你被養父帶到甘州生活，而我又在你身上看到了和鹿家有關的東西，所以，你是最合適的人。」
鹿家是江湖上的醫藥世家，居於終南山下，每一代鹿家都會出一個醫學上的稀世奇才，在鹿家被滅門之前，鹿家最後一個稀世奇才鹿思野編纂了《百草錄》，記載了上萬種中醫藥材的實錄和詳細用藥用量。
這種江湖人盡皆知的事情，連翹自然不可能沒有聽過。
她不敢問玉淮洛要《百草錄》的孤本做什麼，只是她已經猜到了玉淮洛說，「心甘情願」是什麼意思。
連翹沒有任何停頓，聽完玉淮洛的話之後，抿了抿唇角，對玉淮洛道，「長公子這是要我替您辦事嗎？」
她問了一個非常明知故問的問題。
玉淮洛卻驀地扯唇，輕笑了一下，說出口的話卻冰冷異常，「我是在威脅你。」
「這件事即便和你的身世相關，你也確實有拒絕我的理由。」玉淮洛道，「但你不會拿連懷塵的性命和我做交易。」
她早該猜到的！她早就知道的！
連翹驀地攥緊了拳頭，目光剎那間冰冷，「長公子這麼做，就不怕失了連家大公子的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