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讓我做我自己吧

妮妮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了一個白胖的男孩兒。牛婷歡喜的什麼似的，這是自己人到中年老來得女，又生的外孫啊！還以為自己看不到了呢，沒想到在有生之年，還能再看到下一代......牛婷的心大悲大喜，賈志國走了，妮妮卻生了，這一生一死之間，只留下一個滿頭白髮的牛婷，站在陰陽之間，不知該哭該笑。

江雅凡開車帶著母親牛婷去張家隨了禮，沒呆多久就把母親帶回來了。牛婷年事已高，也照顧不了女兒妮妮的月子，張家兩口子忙著照顧妮妮和孩子，顧不上接待七十多歲的老親家。江雅凡怕母親呆久了身子乏累，還不如早點回來，也好讓母親歇一歇。

從回來的路上，牛婷就一句話都不說，只是閉著眼睛，滿臉的疲倦。母親近來精力不濟，肯定是教學累到了。江雅凡總勸牛婷，把繪畫班停了吧！自己有退休金，又有江雅凡和建豐，那麼辛苦幹什麼呀！可牛婷不肯，她說，只有在拿起畫筆和孩子們交流的時候，她才能感覺到自己是牛婷。是那個充滿靈氣白皙漂亮的牛婷，而不是江雅凡和妮妮的母親，江南、賈志國的老婆，牛百歲夫妻的女兒。牛婷微笑著，對看著自己發愁的大女兒江雅凡說道：「女兒啊，凡凡，你就讓媽做一回自己吧！媽這輩子，從小就和這個命運抗爭，可還是輸給了它，輸的很徹底......它拿走了我所有珍貴的東西！現在，你們姐弟都大了，獨立了，終於不再需要我、每天為你們提心弔膽的去辛苦了。媽別無所求，你就讓我有生之年，再多拿幾次畫筆吧！」。

這一席話，掏心掏肺，竟說的江雅凡無言以對。牛婷沒說錯，一個人活著，最想做到的事情，就是活出她自己。但是，一入紅塵深似海，還有多少機會是自己能獲得、能把握的？命運又給了每個人多少時間來得償所願？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滿腹離愁滿心的遺憾，撒手人寰，把這一世，畫了句號。

即然母親要畫，那就成全她吧！江雅凡不再勸母親停下來，而是叮囑弟弟建豐，多注意媽的身體，每天按時吃降壓藥，吃鈣片和多種維生素，喝牛奶，一定看著她要吃早餐......媽媽，雖然我小的時候您不在我身邊，可您老了我會陪在您身邊！再給我幾年時間我就退休了，到那時候我什麼都不做了，就整天陪著您，看您教孩子們畫畫兒，好不好？

時光啊，你走得慢一點吧！孩子們不要急著長大，母親不要急著老去，你們都不要急著離開我，好嗎？從兒女長大以後，就沒體驗過內心脆弱的江雅凡，忽然從江總又變成了多少年前，那個站在礁石上呼喚爸爸的小女孩兒。害怕著母親的疲倦和衰老，害怕著孩子們日益的成熟。總像現在這樣該多好啊？愛自己的人都在自己身邊，想看到誰，幾腳汽油就到了。日出日落，中午達到溫度的最高峰，人生是不是也這樣，必定會從輝煌走向沒落，再從沒落走向新生。

然而，時光拉是拉不住的，他跳脫如風，毫不留情的從你的懷抱中掙脫而去，一去不返了。

重新開學以後，振聲回美國了，苟麗娜和林皎皎依舊是每天在小花園裡碰面。周末會到林家來玩兒一天，在林皎皎的書房，一個對著畫板，一個對著桌上攤開的宣紙，一忙就是幾個小時。沒有振聲和潔潔的喧囂，這兩個喜歡繪畫的青年男女，只是偶爾相視一笑，就繼續揮毫潑墨了。

對此林佑民不置可否，江雅凡默然微笑。兒大不由娘，該走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不會你拉著它就不往前發展，一切都順其自然吧！林潔潔很開心，哥哥也有人陪了，以後自己若是出國了，他就不寂寞了。潔潔忘了，她和皎皎雖然是雙胞胎，但是性格卻完全相反，只有小的時候，潔潔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智慧超群的哥哥身後，一唱一和。漸漸長大的兩兄妹，逐漸就顯出了天壤之別。林潔潔開朗外向，林皎皎安靜內斂，一樣的雙子座，不一樣的內心世界。林皎皎總是冷靜細心地觀察著一切，連感情，也如此。苟麗娜不好意思先挑明，他就也不說，只是不離不棄，一直不變的每天按時練習繪畫，按時跑步和苟麗娜見面，談天說地，就是不說，我喜歡你。

周五了，林皎皎還是和每天一樣出去到小花園跑步，和苟麗娜一起看風景，畫風景。一塊烏雲過來，起風了，看起來是要下雨了，苟麗娜開始收拾畫板和紙筆，準備回家去。林皎皎微笑地問道：「不請我去坐一坐嗎？」，「哦，好啊！」，苟麗娜猝不及防，顯得有些慌亂，但立馬就高興起來，熱情的歡迎林皎皎的參觀訪問。

林皎皎幫苟麗娜拿著畫板，苟麗娜背著畫袋，兩個人出了公園順著狹長幽靜的衚衕一直往南走。衚衕兩邊的人家兒有的開著門，掛著竹節似的編織門帘兒，裡面隱約的有京劇的哼唱，年代久遠了的房頂上，偶爾會長出茂密的樹叢或青苔草花兒。幾棵大楊樹，枝繁葉茂，風兒吹過，楊樹的葉片嘩啦啦的響。誰家的被子衣服還晾在外面，被好心的鄰居幫忙收起來了。

苟麗娜租的房子，就在這些罈罈罐罐堆積的單元門裡面，三樓向東的一間小卧室。房間不大，只有十幾個平米，一個米色的小衣櫃，柜子旁立著一個橘紅色的衣箱；一張書桌一張床，都鋪著淺灰格子的布單兒；書桌上有一盞小小的檯燈，幾本書；窗台上是一瓶黃色的雛菊，靠床頭的窗邊，懸空吊在牆上一個書架，擺滿了書。林皎皎看著這簡單又充滿淡淡藝術氣息的擺設，微微的笑了，問道：「我坐哪兒？」，苟麗娜局促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說：「你就坐床上吧！我這裡很小......」。林皎皎看著苟麗娜，大有深意的笑了，哪裡有讓第一次來拜訪的男孩子，坐自己床上的道理？但環視屋子，真的小到了一定程度，再放把椅子就顯得擁擠了。

苟麗娜出去到廚房拿杯子，給林皎皎燒開水，林皎皎在房間里想找本書看，發現在書架上夾著的畫夾里，有幾幅苟麗娜的畫作。一張一張的翻看著，卻赫然發現，自己的另一張一模一樣的水彩畫！還是沉思的表情，還是那雙蘊涵著太多東西的眼睛。林皎皎的心一陣激蕩，拿著畫紙的手有些顫抖，細看旁邊那兩行小字，寫的是：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姑娘，你在思春啊！你想的人，是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