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撤退
吳景起初也是一臉憤然之色，見孫賁怒髮衝冠，要親自上陣也沒準備攔截。
習慣性地抬頭看了看天色，他的臉色卻一下子變了：「伯陽，慢著，不要衝動！」
孫賁冷哼了一聲，很悲憤地指著那座燈火通明的營盤：「舅父，我的兄弟，已經有好幾百人留在那兒了；就在剛才，我好幾個月的心血，更是一個都沒有逃回來。您還要我不衝動？此仇若是不報，我孫賁還有臉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將軍大恩，卑職必定以死相報！」孫賁熱血上涌說出來的一番話，卻是讓他周圍的士兵們聽得清清楚楚。他們這種人，這輩子基本上都只能在戰場上度過了，反正得給別人賣命，為什麼不給願意拿自己當兄弟看的人賣命？一個個都變得熱血沸騰起來，呼啦啦的一片，全跪在了地上，不顧臉上豆大的淚珠，大聲說道。
「哈哈哈，兄弟們快起來，哭個什麼勁，像個娘們似的！敵人就在對面，夠膽的，就跟著老子走！」孫賁笑罵一聲，點點淚水卻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抽噎了兩聲，一個臉上滿是灰塵，看上去是之前撤下來的士兵，將自己手中的長矛往地上重重一磕：「這有什麼不敢去的？幹了！不敢去都是蹲著撒尿的！」
「沒錯，蹲著撒尿的才不去！」
「老子那活兒可還在，這次可是非去不可了！」
「……」
冷冷地望了吳景一眼，孫賁提著腰刀，便大步向前走去。
「伯陽，我不是武將，所以我並不能理解你的感受。」被孫賁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吳景沉聲說道：「但是，有的話我還是得說。馬上天就要亮了，時間已經不夠用了。他們的仇，肯定得報，但是不是現在，你明白嗎？」
孫賁停下了腳步。
吳景臉上現出一絲喜色，若是孫賁肯住手的話，實在是再好不過了，不然……這麼久的心血，真的就要白費了。
「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停下腳步的孫賁，冷冷地說道，卻是並沒有如吳景的意。
說完這話，便繼續向前走去。
「伯陽，你有很多兄弟死在了這裡，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衝動，將來伯符他們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破虜將軍的遺願？就算你不想想他們，你也該想一想國儀，他還年輕，你這麼做，是要毀掉他的前途，甚至是……要毀掉你們這一脈。」輕嘆了一口氣，吳景接著說道。
孫賁徹底停住了腳步，身子不住地顫抖著，雙手緊握成拳，絲絲鮮血從他指縫中漏了下來，滴答滴答地地在地面上，鮮艷得嚇人。
在他身後，數千士卒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他作出決定。剛剛他的一番話，已經讓絕大多數人都歸心了，如今，只要他一句話，便能讓他們為他赴湯蹈火！
這一片都是死寂得嚇人，唯一的聲音，便是眾人那重重的呼吸聲。
良久，無力地放下雙手，孫賁轉過身來，雙膝一彎，便跪倒在地上：「兄弟們，對不起！」
話中帶著哭腔，卻是在地上一個接一個地磕著響頭。
「將軍不必如此！只要將軍有這份心便已經足夠了，這仇，今天不報，明天也是一樣地報的，將軍請起來！」一個看上去不過十歲的年輕人，哭著跪在地上大聲說道。
「請將軍起來！」數千將士，齊聲大喊道。
吳景看著這些跪在地上的將士，黑壓壓的一片，突然有了這樣一個感覺，也許，從頭到尾，這戰鬥，都應該由他來指揮吧，雖然我自己有很多很多，但是終究不是帶兵的料呀……
吳景他們終究還是退了，雖然一度那邊爆發出了驚人的聲勢，讓劉基以為他們是想不管不顧地發動進攻了。
看著敵人如潮水一般湧出去，不少士兵都是一屁股地坐到了地上，奮戰了大半夜，讓他們真的是無比的勞累。
可是，還沒有在地上坐多久，他們還是要忍著強烈的倦意，站起身來，打掃戰場。
趁著如今城中的百姓還沒出門，他們得將雙方交戰的痕迹給抹去，起碼不能讓城中的百姓知道，他們是與這曲阿城地駐軍戰鬥的。這是羊毅親自下達的命令，他們必須得執行。
兩兩一夥，將曲阿駐軍的屍體搬到營盤之中，碰到還沒有死的，則是乾淨利落地將他變成屍體，再搬進營盤中來，戰鬥已經結束，卻依然是一陣熱火朝天。
看著原本就已經累得不行了的部曲，如今還得強忍著倦意，將曲阿駐軍的屍體拿去掩埋，劉基皺了皺眉頭，走到羊毅面前，沉聲問道：「羊先生，他們已經夠累了，為何還要他們把敵人的屍體拿去掩埋呢？我想，光把自己這邊的抬去埋了就夠了吧。」
如果這些部曲不是那麼累，而且這些對手又是真正值得自己欽佩的人，那劉基還會考慮把他們的屍體也拖下去給埋了，但是如今這些人卻是一條也沾不上，這自然讓劉基感到非常奇怪了。
輕笑一聲，羊毅指了指已經破爛不堪的寨門，說道：「少爺，你知道吳景他們為什麼在最後有這麼好的機會都不進攻了吧。」
劉基點了點頭，往天上指了指：「當然了，不然我怎麼會阻止子義將最後一匹馬射殺掉？吳景害怕被人知道他向我父親出手的事情，畢竟我父親是朝廷任命的揚州刺史，又是漢室宗親，在這揚州的地界里，官面上的人物，除了袁術之外，沒有人敢擔當起向我父親出手的罪名。」
「而這一次，他吳景也是被陶鴻那一招給逼急了，不然他是打死都不會出這個手的。哪怕是出手了，他也不願意留下證據，如果能在天亮前，把這裡攻陷下來，他再將戰場好好處理一下，便可以說是山越來襲擊的這邊，他只是帶兵過來圍剿山賊的。他不用管別人相信還是不相信，他只要讓別人沒有證據就行了。」
「可是他卻沒有那個時間了，天馬上就要亮了，等下就會有百姓出門，若是被人看見他正在帶兵進攻這裡，嘿嘿，他可以殺一個兩個百姓滅口，但是他能殺多少？敢殺多少？我想，到時候，陶家也會派人過來圍觀的吧。這樣一來，不光是他吳景，就連孫賁這些人，都得完蛋，所以，哪怕是我們的寨門已經破了，他們也不敢繼續進攻下去。」
看著劉基自信滿滿的樣子，羊毅不由得欣慰地點點頭：「你說得不錯，在晚上吳景還可以通過設置宵禁來限制人出行，但是在白天，他就不能對我們出手，起碼不能用這曲阿的駐軍出手。而我讓大家打掃好戰場，理由也和你說的一樣，我怕百姓們知道我們和吳景動手了。」
「可是，心虛的應該是他們才對呀，先出手的使他們，我父親又是他的直屬上司，又是漢室宗親，應該不會怕這種事吧。」劉基皺著眉頭問道。
羊毅笑著搖搖頭：「事情哪兒有這麼簡單，我們是不用怕別人來怪罪我們，說我們襲擊太守大人。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他們的這檔子事被人掌握了確鑿的證據，我們會怎樣？」
我們會怎樣？我只知道他們會倒霉。劉基很是輕鬆地想道，隨即臉色一變，一臉不可置信地道：「狗急跳牆？」
羊毅臉色有些凝重地點點頭：「沒錯，如果我們不幫他們遮掩，他們就徹底沒了後顧之憂，局勢不可能比那更壞的。這樣一來，我們拿什麼來阻止他們？恐怕，他們大白天的都敢衝過來吧。我猜，正因為這樣，所以吳景才放心大膽地讓他們撤離，而不是讓人頂著壓力來收拾殘局。」
劉基變得沉默了起來，正如羊毅所說，雖然自己這邊不用擔心讓別人知道自己和吳景幹了一仗，需要擔心的是對方，但是這也是對方唯一的軟肋，不幫忙遮掩的話，就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己方已經取得了這麼多的勝利，自然是不可能和對方來什麼兩敗俱傷的。
ps：暫時就這點，凌晨前第三更，結束這一段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