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曲阿風雨起（一）
七繞八拐著，馬車緩緩地駛到了靠近北門的一家客棧門口停下，客棧名叫鳳翔客棧，規模不算大也不算小，此時已經過了正午時分，客棧一樓裡面只剩下兩個桌子上面還有人在氣定神閑的喝酒吃菜，櫃檯處的小二也是一臉倦意地靠在柱子上。一切看上去再也正常不過了，這分明就是一間在普通不過的客棧。
也許是被馬車車輪滾動特有地吱呀聲所驚醒，那小二一臉不耐地睜開眼，先是伸了伸懶腰，這才往小店外走去。
可是在小二一看到停在門口的馬車時，準確的說是看到馬車壁上一個不起眼的棱形小缺口時，小二的眼角不自覺地縮了縮，之前那一臉不耐的表情已經換成了恭敬，或者說是謙卑，這種謙卑就連在客棧老闆面前，他都不曾表露出來。
這一切都僅僅是一瞬間的功夫，等一個中年人牽著一個少年的手從馬車上跳下來的時候，小二的表情已經恢復了之前的不耐。
「客官，請問您幾位？是要住店還是要打尖？」雖說店小二用的是敬語，但是他那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卻是明白無誤地告訴了對方，他很不爽。
當然，店裡剩下的幾位客人，還有大街上間或走過的行人，都沒有注意到，這店小二眼中的絲絲恭敬之色，還有那微微彎曲著的膝蓋。
中年人似乎並沒有在意店小二的不耐，而是很隨意地說道：「就兩位，給我們爺倆開一間普通房就行了，另外，送一隻燒雞、一壺酒還有一斤飯上來，速度快一點，我們餓的很。」說著，從懷中一陣摸索，然後掏出了一串錢，很是小心地放在小二的手上。
小二接過那一串錢，放在手中掂了掂，這才稍微顯得客氣了點：「好咧，客官請隨我上樓。」
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中年人又指著那一輛馬車道：「等下把我的馬車送到院子里去，馬要喂上好的飼料，車夫嘛……就給幾個窩頭吧，記在我的賬上。」
看著拉車的兩匹馬瘦骨嶙峋的樣子，店小二撇了撇嘴，臉上的不屑之色不加任何掩飾。不過一掂了掂手上的那串錢，還是很勉強地說道：「好咧，客官請隨我上樓！」
不一會兒，小二走下樓來，將那串錢放進櫃檯裡面，口中卻不住地說道：「窮酸鬼，就那幾匹馬還想要上好的飼料？」
「給馬要好飼料，只給車夫送兩個窩頭，又窮酸又小氣！」
還坐在店中慢吞吞地咽著吃食的幾個客人，聽見小二這般說，也是不由得莞爾一笑。
二樓的一處普通廂房內，那少年卻是一臉的薄怒：「羊先生，你居然占我的便宜！」
看著少年氣鼓鼓的樣子，羊毅眼中閃過一絲柔和，隨後便被那滿臉的挪揄之色給掩蓋了：「少爺，不這麼說的話，你說我該怎麼說才能不引起別人的懷疑？」
「這……」少年睜大了眼睛，卻是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兩人大眼瞪小眼，過了一會兒，終於是相視一笑。
這時，門外傳來了之前那店小二的聲音：「兩位客官，你們要的飯菜已經做好了，我能進來嗎？」
羊毅很是隨意地說道：「你就進來吧！」
店小二輕輕推開門，復又將門關好，把手中的飯菜放到桌子上，這才一臉恭敬地說道：「兩位，請問還有什麼吩咐？」
羊毅沒有開口，劉基卻是沖那店小二小聲說道：「馬車中的人那是家父，還請幫忙好好照顧下。」
店小二很是慎重地點點頭。
羊毅這時卻故意大聲說道：「把我的兩匹好馬給喂好就行了，還聒噪個什麼勁！」
店小二眼中閃過一絲瞭然，一臉恭敬地出了門，又恢復了那一臉的不耐。
聽著遠處若有若無的「窮酸」「小氣」的話語，兩人又是相視一笑。
就在這一天下午，如果說吳景在太守府外面也安排一些精細人手好好監視的話，他就能知道，前前後後有不下五輛馬車，駛進了太守府，過了一會兒，又從裡面出來。
等到晚上，太守府那邊火光大起之時，睡不著覺一直留神著太守府方向動靜的吳景還有孫賁，卻是露出了一絲殘忍的笑意。
但是在不久之後，收到部下回復地消息，吳景臉上的笑容卻是完全凝固了。
「什麼！沒有人？怎麼可能！」吳景一臉的怒火不加絲毫掩飾，大聲咆哮道。
那之前在太守府光顧了一圈的黑衣人，卻是噤若寒蟬地跪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敢說！
良久之後，吳景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給我傳令下去，全城搜捕襲擊太守府的蟊賊，務必要將火燒太守府，害死刺史全家的蟊賊給擒住！不要動用衙門的那些人，讓南城的駐軍去！」
「是！」黑衣人一臉的興奮，大聲答道！
看著黑衣人遠去的背影，孫賁皺了皺眉頭，問道：「舅父，你說劉家這幾個人是怎麼知道我們要向他們動手的？莫不是他們已經收買了我們府上之人？而且，這人的身份可不低呀。」
吳景冷笑了一聲，道：「劉家還沒有那個時間收買你府上的人，你忘了，我們為什麼要向劉家這點人出手嗎？」
孫賁的瞳孔瞬間縮了縮，一臉的驚駭：「是陶家！是陶家派進來的內奸！」
輕哼一聲，吳景臉上的殺機更濃：「沒錯，肯定是陶家，沒想到竟然有人藏得這麼深，可惡！此次事了，必須要好好清洗一番了！」
「有陶家的幫助，我們要在偌大的一個曲阿城中搜到劉家的人可不是一件易事，更何況，我們還不能知道，劉家這些人到底有沒有出城，若是出了這曲阿，我們就拿他們沒有辦法了！」沉思了一會兒，孫賁不無擔憂地說道。
「呵呵，劉家的人肯定還呆在曲阿城中，他們不會出城！」冷笑一聲，吳景很是確定地說道：「出了曲阿的劉刺史，就再也不是劉刺史了。哪怕是他們拿出官印、文書，我照樣可以說是他們襲擊的太守府，害死的劉刺史一家！到時候，這個劉刺史，還有用嗎？」
「所以說，最起碼，劉繇肯定是還呆在曲阿城中，準備向我們發出致命一擊的！」
聽到吳景這麼一分析，孫賁背上頓時被冷汗給浸濕了。
「舅父，那這麼說來，我們很危險了？」
「是，也不是。」吳景眼中精光閃爍：「雖然不知道陶家到底準備怎麼對付我，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這一定需要時間，這一點，從姓劉的一家人金蟬脫殼就可以看出來。最起碼這兩天，陶家沒有辦法對付我們！所以，只要在這兩天之內，把劉家的人，起碼是劉繇給搜出來，幹掉，那陶家就再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了！也就是說，現在的關鍵，是怎麼在短時間內把劉繇那老傢伙給搜出來！」
孫賁眼中閃過一絲狂熱，很是佩服地對吳景說道：「還是舅父高明，只要將劉繇給幹掉，事情就容易解決了！」
吳景輕輕地撫了撫下巴上那一寸長的鬍鬚，頗有些自得地說道：「做人，要會動腦子才行，我雖說算不上什麼智慧高絕之人，但是肯動腦筋，所以，陶家還有劉家，還騙不過我！你以後行軍打仗，也要多注意動腦才行。」
孫賁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隨後，卻是一臉驚駭地說道：「舅父，你說，這劉繇，會不會已經到了他們城北的兵營了？那裡面可是有著好幾百人呀！」
「不會！」吳景有些欣慰地說道：「能想到這點，說明你已經學會了動腦了。但是你好好想一想，在城北那兒，我們安排了多少人監視著？別說是那麼一個大活人了，就算是一隻蒼蠅要飛進去，也會被分清了公母才能放行，如今那邊沒有傳來一點異動，他們怎麼可能進去了？城北，是我們最不用擔心的一個地方！他們一旦進去了，我們就肯定能得到消息，到時候，知道了目標，這幾百個人算什麼！」
孫賁真的是服了自己這個舅父了，彷彿什麼事情他都能知道似的。雖然在這個新來的揚州刺史身上，這個舅父犯了一些錯誤，但是，他的分析，每次都聽得那麼有道理。
這一夜，註定了整個曲阿都是一陣的雞飛狗跳。
先是此前的太守府，如今的刺史府邸被人一把火給燒了，過了許久才滅掉火；隨後太守大人又派出在南門那邊駐紮的官兵到處搜捕襲擊太守府的賊人，這些大頭兵又是六親不認，除了孫都尉府上等少數幾個府邸之外，都被翻了個底朝天，就連衙門那邊也是被細細地搜查了一遍。
可是曲阿城實在是太大了，大到全部搜索完需要的時間，遠遠超出半個晚上。
一直到天亮，大多數百姓都開書出門了，這些人也才搜查了不到一半的地方。
一到天明，搜索的人卻都自動停止了搜捕，彷彿太守府被燒之事不存在一般。除了太守府周圍一片焦黑，還有整個曲阿城裡面多出了不少生面孔，在茶樓上客棧處一坐就是半天之外，曲阿城又恢復了平日的寧靜。
就在這時，五輛看似毫不相干的馬車，卻是從幾處不同的客棧駛了出來，目標全都直指城北，劉繇的幾百部曲屯兵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