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歸，年少
第1章：魂歸，年少
順啟八十二年，晏臻死於王宮的永和殿外，殺她的是她這輩子最愛的人。
這一年，晏臻三十五歲。
容尋封為王帝，她最信任的姐妹唐語嫣則是王后。
晏臻穿着喪服，看着穿着本屬於她的鳳袍的唐語嫣，被容尋一劍穿心而過。
「為何？」晏臻痛苦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容尋冷冷的看着她，說道：「救你的人根本不是我，我只是恰巧路過，不過你倒是很乖巧聽話，這二十年我用着很是順手，殺了你，也有些可惜。」
什麼？救她的人不是容尋？那是誰？
晏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想問問不出來了。
倒在地上的時候，她看着容尋和唐語嫣攜手往上，站在永和殿高高的階梯上，面對文武百官，完成冊封王帝王后的大典。
晏臻終於明白過來，她這二十年來，不過是容尋手中一顆棋子，一顆奪下這萬里山河的棋子罷了。
多年前，父親被人陷害為奸臣，一家三百口慘遭罪罰，父親自刎。
晏臻相信父親，但無法為父親正名，唯一的辦法只有建立新帝，重新調查。所以她扶持了容尋登基。
沒想到，一切都是容尋設下的局。
容尋早與表妹唐語嫣狼狽為奸，謀取她的信任。
晏臻流着淚，二十年所做的一切如為仇人做功勞，她恨！她不甘心！
炙熱的太陽底下，穿着喪服的晏臻已經沒了氣息，喝了喜宴的文武百官從旁經過，對着晏臻的屍體指指點點，有深表同情的，有嗤之以鼻的。
過來收屍的宦官伸手要把她的眼合上，卻怎麼都合不上，宦官淬了句。
「真是晦氣，這種晏家餘孽，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噓，王后讓我們把屍體扔到亂墳崗去，趕緊的吧，我瘮的慌。」
「快快快。」
兩宦官用破布一卷，抬着上了糞車，速速推走了。
出了城，繞好大的路終於到了亂墳崗，兩人把屍體抬起，扔在地上，糞車也不要了，轉身就跑。
兩人一走，不多時便有個穿着黑色兜帽的人從林子裏走出來，站在屍體邊上。
那人蹲下身子，拉開破布，看着那沒合眼，睜著一雙眼睛的臉蛋。
「你所託非人，換來如今這個下場，你可悔？」那人喃喃，對着晏臻屍體講話。
空蕩蕩的林子裏只有腐屍骸骨，很是陰森。
晏臻睜大的雙眼，慢慢的流出血來。
兜帽下白皙的下巴，一張嫣紅的唇勾起濃濃的嘲笑。
「不甘心，怨恨又如何？你人都死了。」女子說道。
「若有來世，晏臻，你還會負我三哥嗎？我三哥如此愛你，你卻枉若未見，可憐我那三哥到死都還記掛着你，你良心不會痛嗎？」女子喝問，隨即又譏誚一笑：「也是，你晏臻何時有過良心？」
女子站起來，不再多說，一把大火燒了屍體，轉身離開。
身後，那火焰數丈高，燃起青色的火光來。
……
「臻兒，臻兒你醒醒……」
「是阿姐不好，阿姐沒看好你，臻兒，阿姐不能沒了你啊。」
「二姑娘，二姑娘，您別嚇奴婢……」
嗚嗚的哭聲在耳邊不停響起，很熟悉，像是姐姐的。
晏臻想睜開眼，可眼皮子重，她怎麼都掙不開。
有誰抱着她的身體，溫暖的懷抱有淡淡的檀香味兒，撕心裂肺的哭喊更加清晰了。
隨後，是嘈雜的腳步聲。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這些哭聲喊聲似雷一樣轟隆隆在耳邊響起，晏臻猛的睜開眼，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少年男子。
男子一身墨色秀孟宗竹的長袍，華貴不失大氣。
容尋！
她瞳孔驟然緊縮。
眼前的少年跟二十年前的少年面容重疊，一雙眉眼有擔憂之色。
「醒了。」容尋說道。
稚嫩的聲音，稚嫩的臉與那張稜角分明，總是帶着一絲溫柔看着他的男人的臉合在一起。
晏臻猛的拽緊拳頭，幾乎沒有半分猶豫，一巴掌打了過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大夫伸過來的手懸在半空，呆了。
容潯被打偏了臉，他跌坐在地上捂著被打的半邊臉，愣愣的看着晏臻。
被救上岸的晏家二姑娘，把救她的人打了。
……
卧房內，大夫把脈，隨後收回手。
婢子把床簾重新拉了拉，拿下晏臻手上的帕子。
「大夫，我兒怎麼樣了？」晏夫人關切的問道。
「二姑娘身體無礙，只是受驚風寒氣入體，喝兩劑葯便能痊癒。」大夫說道，開方子去了。
晏夫人這才鬆了口氣，回頭去看卧房，大女兒晏寶正坐在床頭，跟小女兒說話。
大夫把藥方寫好遞來，晏大夫人接過。
「三個時辰一劑，一日三劑，喝兩日便可。」大夫道。
晏夫人點頭，把藥方遞給婆子說道：「送送大夫。」
婆子送大夫出去，晏夫人回到屋裏，晏寶瞧見阿娘，起身讓開位置。
晏夫人坐下，伸手摸了摸晏臻的額頭，叱道：「怎麼落水了呢？還動手打人？」
晏臻被救上岸之後，醒過來就把救她的容尋打了。
所幸那一巴掌不重，沒留下多大的痕迹。
晏臻咳了兩聲，面色蒼白，看着阿姐阿娘都在，那二十年的往事歷歷在目，她流下淚來。
瞧着她這模樣，晏夫人那些訓斥的話都化作了無奈和心疼，手上輕柔的拍拍晏臻的手背：「臻兒，沒事了，都好好的，啊。」
晏臻哭得越發大聲，哽咽著伸手捂住自己的臉。
滿腔的悔恨委屈都發泄出來，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腸寸斷。
二十年前的今天，她把容尋當成救命恩人之後開始，就走上了錯誤的道路。
容尋給她灌了迷魂湯，於是，她當那個男人是救星，最後阿爹獲罪自刎，姐姐和阿娘被賜毒酒。
晏家三百餘人男的發配邊疆，女的充當官妓，她眾叛親離，無依無靠。
而她豬油蒙了心，仍舊以為那個男人是愛她的，能幫她為晏家正名，直到登基大典的當胸一劍。
死亡的時候，那些事情從腦海里清晰而過，她才醒悟過來。
這輩子最愛她的人是姐姐，是弟弟，是阿娘，是阿爹。
好不容易，晏臻止了哭。
晏寶說道：「阿娘，是容公子救了臻兒。」
容尋，這時候他們並不知道，容尋是世子，只以為是普通的富家公子。
她記得就是當晚，阿爹回來之後聽說了此事，覺得男女有了肌膚之親，又已成年，加之救命之恩，要把她許給容尋。
晏臻放在被褥下的手緊握成拳，容尋這個偽君子，偷了那救命之恩，誆騙了她們一家人，也誆騙了她二十年。
如果不是容尋殺她時親口說出，恐怕她永遠都不知道，救她的另有其人。
她死也不要再重蹈覆轍，她要改變命運，復仇。
還有，找到救她的那個人。
想到這裏，晏臻斂去眉眼裏的滿腔恨意。
「阿娘，阿姐。」晏臻躺着不動，輕聲道：「救我的……不是那容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