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回到暗營，十三徑直去了練功房。

「再來！」

「再來！！」

「再來！！！」

一直打到脫力，十三握著刀的手微微有些發顫幾乎握不住武器，這才停下了對打。

目送她離開，一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渾身都被黑暗籠罩的人突然開口說：「你的心不靜，在你的心沒有靜下來之前，都不要來這裡了。」

聲音粗嘎難聽，十三卻已經聽慣了。她離開的腳步不見絲毫錯漏，就連眼神呼吸都不曾變化。

再次從夢中驚醒，十三忍著全身劇烈運動后的那種酸疼起身抹黑坐在桌子邊給自己倒了杯涼茶一口喝下，然後坐在黑暗裡發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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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年份的天山雪蓮確實是個好東西，在暗七手裡簡直將它的藥性發揮到了極致。

暗七不僅用它為十三溫養筋脈，甚至教導十三如何運功消化千年雪蓮的藥力為自己所用。

用暗七的話來說，有的人天生就該習武。十三不敢說自己天縱奇才，可有千年雪蓮加成，有暗七傾力相助，她輕易就獲得了別人窮盡一生也難以修鍊出來的深厚內力。

結束了早晨的修鍊，十三緩緩睜開眼睛，對上的就是卓瑪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睛。

卓瑪是個奇怪的女人。她一個人獨自在這靠近雪山、遠離人群的地方生活。十三問過她原因，卓瑪都只是抿唇笑著揉揉她的頭髮，言辭間滿是羨慕她有個肯為她付出一切的叔叔。

北地雪山下的春天來得比京城晚，京城都快要入夏了，這裡的雪山才解封。

十三在天山腳下一直養了半年的病。

十三伸出手，一隻不知從何處飛來似乎有些累了的蝴蝶就落在了她的手背上，緩緩扇動翅膀。

對面收拾東西的卓瑪微微一笑，目送那隻蝴蝶在十三手上稍稍停歇後就翩然飛起，越過牆頭不見了。

看著十三不舍的看著蝴蝶消失的方向，卓瑪笑笑：「它一定也很喜歡你。」

雖然知道卓瑪是在安慰自己，不過十三瞬間覺得自己被治癒了。她一邊幫卓瑪收拾好東西，一邊好奇的問：「集市熱鬧嗎？」

卓瑪不厭其煩地告訴她：「熱鬧。」

「那集市好玩嗎？」

「好玩。」

「有好吃的嗎？」

「好吃的、好玩的、尋常的、稀奇的應有盡有！」

「那……有花燈嗎？」

卓瑪好奇的問：「花燈？倒是曾聽人說過，據說中原腹地的年輕人過節時會放花燈互表心意。不過我們這裡不流行放花燈，你若真的想要，到了集市我帶你找找。」

十三搖頭一笑：「我就是好奇，我還是第一次去集市呢！」

卓瑪穿好自己那身破舊的獵手衣服，仔細把自己那張大氣明艷的臉抹黑隱藏起來。

十三仰頭看著她不解的問：「卓瑪你這麼好看，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臉藏起來？」

卓瑪在盛滿水的盆里照了照，這才回答她：「自然是有不能露出來的理由了。」

卓瑪看著對面的孩子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滿是迷茫，不由嘆了口氣：到底是被家人捧在手心上疼的孩子，如何會懂得世事艱辛？！

十三摸了摸剛剛卓瑪揉過的地方，剛剛卓瑪看起來有些感傷，是想起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在卓瑪這座院子生活了半年之久，拋開一開始為了確保卓瑪盡心儘力照顧十三，暗七給卓瑪下毒這件事之外，她們相處的還算愉快。

卓瑪雖然不識字，不過幹活是把好手。不僅人長的明艷大氣，為人處世也很大方。這一點從她毫無芥蒂的接納了暗七就能看出來。

卓瑪拉著十三，粗啞著嗓音與那些攤販講價做生意。暗七雖然有時候會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從而搞得卓瑪手忙腳亂，不過在卓瑪眼裡，除了是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之外，他還是個好獵人。

賣掉那些上好的毛皮，卓瑪摸著懷裡沉甸甸的銀子，心裡覺得滿足極了。這些銀子足夠她們三人富足的生活很久了！看到十三目不轉睛的盯著吹糖人的攤子不放，卓瑪決定給她買個糖人：這麼懂事可愛的孩子，再鐵石心腸的人怕都會軟了心腸吧？

興高采烈的舉著那個很像自己的糖人，十三總覺得好像在吃自己，猶豫了一會兒，她決定還是留到回家再吃吧。

在回去的路上，十三終於知道為什麼卓瑪會說她自己是個不詳之人了。

卓瑪警惕的將十三護在身後，即使她知道這個孩子每天都跟七叔在學一些奇奇怪怪的武功，可她也絕不會放著這麼小一個無辜的孩子去面對未知的危險，更不會讓一個孩子來保護自己。

「你們想做什麼？」

圍堵住她的人們對視一眼，很快就有人站了出來：「做什麼？你一個不祥之人，不為了大家好趕緊去死，竟然還敢到這集市上瞎晃悠？」

周圍原本圍著一起打算看熱鬧的人立刻「哄」的一下從卓瑪身邊散開，場面一時有些詭異。

十三從卓瑪身後探出頭：「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說卓瑪是不祥之人？」

那群人這才發現被卓瑪護在身後的十三，立刻就炸開了：「你這個賤人！還敢活著就算了，竟然還敢跟人生下孽種？」

十三聽懂了他的話，立刻炸毛了：「你才孽種！你全家都是孽種！」

那人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忍不住擼起袖子打算揪出十三：「你這個小孽種，竟然還敢還嘴？信不信拔了你的牙再打斷你的腿丟去山裡喂狼？」

卓瑪立刻急了：「她還是個孩子！你們怎能對一個孩子這麼殘忍？！」

立刻就有人出聲說：「不祥之人生下的血脈，一定也是身具不詳之人！沒必再要對她們客氣！」

十三仗著自己個子小又學了幾個月的輕功步法，躲過那幾個來抓自己的莽漢后，眼珠一轉就看到了剛剛走到人群后的暗七，她眼睛一亮立刻撲了過去緊緊抱住他的大腿：「七叔！他們欺負我！」

暗七無奈扶額，拖著緊緊抱著自己大腿不放的十三往前走了兩步，拱手說：「我叔侄二人初來貴地不通風土人情，如有冒犯之處，還請諸位見諒！之前之事是在下侄女無禮，然稚子無辜，就由在下代她向各位賠禮道歉，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當頭之人看著對面穿一身中原衣衫的男人，目光在他們三人之間不停的打轉：「你們是中原人？」

暗七微微一笑：「正是！在下葉七，排行第七，上有六位哥哥，下有四位弟弟一個妹妹。這是我的侄女，上有十二個哥哥，排行十三，所以乳名喚做十三。」

聽起來就很人多勢眾的樣子……那些人也聽說過中原人最講究臉面，看起來一個個跟弱雞似的，其實內里狡詐的很，要是得罪狠了以後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在哪裡倒個大霉，命丟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這葉家聽起來兄弟姐妹就有很多，要是打了這個惹來他十個兄弟，他的十個兄弟再帶上自己的好兄弟，好兄弟再帶上更多的好兄弟……簡直不敢想！都說螞蟻多了咬死象，碰到狼群，就是最勇敢的勇士都要暫避鋒芒。

想到這裡，他學著暗七的樣子不倫不類的行了個拱手禮：「是我們魯莽了！都是誤會。我們看到這孩子跟著那不祥之人，這才誤以為她們有什麼關係！」

他警惕的看了一眼神色間有些黯然的卓瑪，這才沉聲說：「尊貴的客人，卓瑪是長生天降下的旨意指出的，她是身具不祥之人，與她接近恐怕會對客人產生不好的影響，還請遠離她吧！」

暗七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目光掃過垂下頭雙手緊緊握拳的卓瑪笑眯眯的說：「壯士好意在下心領了！不過卓瑪曾救過我侄女的性命，可見這不詳對我中原漢人不僅無害，說不定還有利呢！」

十三一雙眼睛崇拜的看著暗七：「七叔，說的太好了！」

卓瑪猛的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暗七：他，不怕她？

暗七微微一笑，看著對面目瞪口呆的人們說：「更何況我中原自古以來便講究「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這侄女跟隨卓瑪是為了報恩，我這做叔叔的又怎能阻止小輩們知恩圖報？若我果真因忌諱卓瑪不詳，便阻止小輩報恩，與禽獸何異？」

暗七斬釘截鐵的說：「我泱泱大周，最是講究孝悌忠信禮義廉恥，若是因為區區不詳便否認了朋友的幫助，不敢報答朋友的大恩大德，此乃不義，有恩不報，實非君子所為！」

對面人再看他的目光已經變成了敬佩：「是我們魯莽了！先生高義，請受我一拜！」說完就對著他行了當地最高的禮節，把手放在胸口對他低頭一拜。

暗七雖然腿上掛著十三，依舊健步如飛，他拉起這個比自己還要高一頭的粗壯漢子，二人相視一笑，又寒暄幾句才依依不捨得分別。

扛著米面，腿上掛著十三，暗七臉不紅心不跳的帶著雙目異彩連連的卓瑪踏上回家的路。

回到家后，暗七認真的看著卓瑪說：「以後，不要再遮蓋自己的容貌了。」

卓瑪臉立刻紅了，她不敢去看暗七的臉，只能低著頭嗯了一聲。

暗七想，只要他在一日，定能護卓瑪一日無憂。

暗七早就為十三摸過骨，若非被這病弱之軀拖累，她一身好根骨最適合習武。如今治好了身體，學起武藝來自然也是水到渠成，一日千里。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暗七打算帶著十三進山打獵，順便看看她東西學得如何了。卓瑪依依不捨的送走他們，回到自己房間時，發現一枚銀簪靜靜躺在桌上。卓瑪一愣，伸手拿起簪子，那是枚做舊的梅花簪，手工有些粗糙，然而在梅花中心綴著一顆紅艷艷的紅豆。

卓瑪想起之前在攤前看到這枚簪子時，那漢人老闆說過的話：紅豆又名相思豆，相思豆，代表相思。這簪子，最適合買來送給思慕之人……

卓瑪握著那簪子，許久后才垂下不知何時布滿紅霞的臉，唇角卻怎麼也止不住的往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