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丫頭，你在這裡曬太陽，我要離開一會兒，千萬不要離開這顆柳樹啊！」

十三乖巧的點點頭：「好的，九哥哥你要早點回來啊！」

暗九刮刮她的鼻子：「不是跟你說過要叫九叔了？老七倒是教的好，讓你叫他七叔，到我這兒就成了哥哥，平白讓我矮了他一頭！」

看著只到自己腰身高的孩子，她穿著一身粗布短打，自幼體弱多病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羸弱不堪，一張臉倒是生的精緻可愛。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注視著一個人時，就好像那人是她的全世界。

暗九嘆息一聲，若非親眼看著這孩子從小小一團長這麼大，誰又能相信眼前這麼可愛的孩子會被親生父母給拋棄呢？

十三歪歪頭疑惑的問：「九哥哥？」

暗九回過神，笑眯眯的摸摸她的腦袋：「那九哥哥走了啊！給你，實在無聊就看這本書，你要乖乖的！」

十三乖巧的點點頭，鄭重接過那本書：「謝謝九哥哥！」

暗九笑眯眯的跟她揮手再見后，拐過街角後身上氣勢一變，眨眼就消失在街角陰影里。

十三懷裡抱著那本書坐在柳樹下，好奇的打量著河對岸熱鬧的市集。

她身後不遠處一扇緊閉的木門不知何時悄悄推開一道縫，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從門縫裡露出來，眼睛的主人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看到孤零零一個人蹲在樹下的十三，他眼前一亮，立刻「噔噔噔」跑回屋子摸出之前藏好的糖果，又一溜煙跑了出去。

他的奶娘正坐井邊里洗衣服，看到他歡快的背影喊了一聲：「平哥兒！別跑太遠啊！」

平哥兒應了一聲：「哎！知道了奶娘！我就在門口玩！」

平哥兒剛跑出門，看到柳樹下的身影卻不敢貿然上前。上次一別一月有餘，也不知十三妹妹是否還記得自己？他站在原地心裡有些忐忑，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心頭升起一絲小小的糾結不安。

十三察覺到背後的動靜回頭看到他立刻就笑開了：「平哥兒！」

平哥兒眼睛立刻就亮了，剛剛十三妹妹叫他了！十三妹妹還記得他！他心頭立刻被巨大的驚喜與雀躍充斥，將之前那點小彆扭全都拋在了腦後。他噔噔噔就跑到十三身邊蹲下，看著十三那雙清澈的能倒映出自己影子的眼睛，他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剛剛出門時跑得太快，一不小心撲倒在地上時臉上沾到的泥。

平哥兒不自在的擦了擦還有些火辣辣的地方，糾結了一下吭哧吭哧的遞過手裡的糖果：「喏！我特意給你留的！」

十三看出他的窘迫卻沒追問，只是好奇的接過看起來油膩膩黑乎乎的一團托在掌心：「這是什麼？」

平哥兒蹲在她身邊幫她剝開裹在外面的油紙：「這個呀，叫麥芽糖！可甜了！張開嘴，啊——」

十三依言張開嘴，任由平哥兒黑乎乎的小手捏著一塊麥芽糖塞進自己嘴裡。

平哥兒立刻笑眯了雙眼，迫不及待的問：「好吃嗎？」

十三舔了舔嘴裡的硬塊，糖融化后甜滋滋的味道能甜進心裡，她壓下喉嚨里泛起的酸水點點頭：「嗯！很好吃很甜！平哥兒，謝謝你！你也吃——」

平哥兒幸福的吃了塊十三妹妹親手喂得麥芽糖。他眼尖看到她懷裡露出一角的書，於是好奇的問：「這是書嗎？十三妹妹你識字？」

十三拿出懷裡的書遞到他眼前：「認識幾個字，平哥兒你認識嗎？」

平哥兒聞著書本傳來的墨香，突然覺得自卑，於是失落的低下頭輕聲說：「讀書識字是富貴人家的孩子才有的資格，我、我一個窮人家的孩子哪有錢讀書……」

十三可惜的點點頭：「那還真是有些遺憾呢！如果平哥兒你想學，我可以教你……」

平哥兒猛地抬起頭驚喜的喊：「真的嗎？」

十三鄭重的點頭：「君子一諾，駟馬難追！」

平哥兒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

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因為沒有筆墨紙硯，十三指揮平哥兒折了根柳枝，一人拿一截在地上一筆一劃的寫字。

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男孩時不時悄悄抬頭仔細看女孩的側臉傻笑，女孩發現后立刻會毫不手軟的順手用教他寫字的柳條抽他幾下提醒他好好聽課。

被打了男孩也不氣惱，只會傻乎乎的笑。

平哥兒的奶娘出門倒洗衣服的髒水，順便想看看平哥兒在做什麼。沒想到一出門就看到他這副傻樣，她不由搖搖頭，也不知這孩子隨了誰，憨的可以。不過，這個自稱十三的孩子，長得粉雕玉琢可愛的緊，瞧著也是個識字的，莫不是哪家落魄了的大小姐？

奶娘嘆了口氣，雖然不知平哥兒到底什麼出身，可看他住的地方雖大，房屋卻已經破敗，除了每個月按時送來的月錢，竟是一直無人來照看，定然是家道落沒了。那十三倒是生的玉雪可愛，雖然穿的破敗，不過能斷文識字定然有些背景。莫不是也是哪家的沒落大小姐？如此看來也算是門當戶對……不過，就單憑十三那張臉，平哥兒以後要是沒有大出息也守不住。

又瞥了一眼偷著傻樂的平哥兒與認真教他識字的十三一眼，奶娘搖搖頭回去了。

金烏西墜，消失半天之久的暗九這才拎著一壺酒弔兒郎當的慢慢走過來，夕陽將他的身影拉的老長。

十三抬頭就看到暗九的身影，她眼睛一亮，立刻揮手叫到：「九哥哥！」

平哥兒看到有人來接十三，不舍的扶著十三一起站起來。

暗九笑眯眯的按了按十三的頭頂，彎腰抱起她坐在自己肩頭：「走嘍！該回家了！」

十三輕輕拍拍他的頭：「九哥哥等等！」

十三彎腰探頭看著他說：「九哥哥，我能把你給我的書送給平哥兒嗎？」

暗九咧嘴一笑：「平哥兒？叫得還挺親熱啊！你相好？」這不著調的話換來了十三毫不客氣的拳頭。

暗九斜了一眼流著鼻涕眼巴巴看著自己肩上十三的平哥兒一眼。看起來傻不愣登、臉上也曬得黑紅，就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還能入眼……在心裡唾棄了一番平哥兒，暗九隨手將那書甩到他臉上：「一本破書，拿去拿去！小子，好好學啊！別辜負了咱們丫頭的一片好心！」

平哥兒手忙腳亂的接住書，脆生生的應了一聲：「哎！謝謝九哥！」

暗九哼笑一聲：「你倒是機靈——走嘍！回家啦！」

暗七說暗營那種陰暗壓抑的地方不適合十三養病，最好能去清凈又有人氣兒的地方。暗九本來對此嗤之以鼻，暗營死士從來都是活在黑暗裡的老鼠，什麼時候也能走在陽光下了？沒想到首領竟然同意了暗七的說法，還真的給他們調撥了一處位於京郊的院子。

這次暗九打賭輸給了暗七，只能陪著暗七一併肩負起帶孩子的重任。要說好處，也只有一個，就是不用風裡來雨里去隨時奔走在送命的路上了。

回了院子，暗七早就等在了門口。

看到暗九馱著十三遠遠回來這才鬆了口氣，等暗九走近聞到空氣中的酒味他臉色一變：「暗九！你是不是又偷偷喝酒去了？」

暗九咧嘴一笑，把十三塞進他懷裡：「你不是讓我帶十三出去見識見識？咱們十三可厲害著呢！出去了兩趟，拐了個小相好的！改天咱哥倆去考察一下，要是那小子還行，就帶回來給十三當童養婿！」

暗七眼角抽了抽沖他呲牙：「夠了啊你！什麼相好什麼童養婿的，十三才多大你就教她這些東西？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後面幾句他說的含糊不清，暗九卻聽懂了。他心裡嘆息一聲，伸手揉了揉十三的頭髮，一邊勸暗七：「就因為不知道會怎樣，所以才要早點準備啊！活著是咱十三的童養婿，有個萬一，也能做個伴兒……」

看他越說越離譜，暗七抱起一臉懵懂的十三氣吼吼的說：「閉上你的烏鴉嘴！以後再讓我聽見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鬼話，小心我毒啞了你！十三，咱們走！不搭理這個醉鬼！七叔給你做了好吃的肉粥！」

十三被暗七抱著往院里走去，她忍不住回頭去看暗九，暗九臉上帶著她看不懂的神情，看著暗七的目光複雜難辨。

暗七小心翼翼把十三放在凳子上，端起晾在一邊的粥小心的試試溫度，溫度剛剛好……他舀起一勺粥遞到十三唇邊：「十三，你吃一口嘗嘗……」

自入秋以來十三的身體就不太好，到現在已經有好幾天吃不下飯了。粥散發著淡淡藥草味兒，十三剛聞到這味道她就覺得反胃，可看著暗七期待的目光，她依舊張嘴乖乖吞下了送到嘴邊的粥。

剛吃了幾口十三就覺得自己再也吃不下了。暗七暗暗嘆息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細瘦的手腕，脈象時有時無，弱的如果不小心幾乎難以察覺。暗七心中發沉，勉強擠出個笑柔聲問：「丫頭，今天玩得開心嗎？有什麼想吃的東西、或者什麼好玩的，下次七叔帶你去！」

十三最終在暗七期待的目光里點了點頭：「今天我在平哥兒那兒吃了一塊麥芽糖，可甜了！我還教平哥兒識字了，十三是不是很厲害？」

暗七強忍著淚意點頭：「十三最棒了！那糖好吃嗎？」

十三有些苦惱的皺起眉：「很甜，可是十三吃了一塊就吃不下了，平哥兒卻吃的很香呢！不過，我跟平哥兒約好了正月十五去看花燈呢！七叔你會跟我們一起去嗎？」

暗七在十三期待的目光里連忙點頭：「好！等來年正月十五七叔帶你去看花燈……那為了能看花燈，十三你要乖乖吃飯知道嗎？還要鍛煉身體，不然到時候走兩步你就走不動了，還怎麼看花燈？」

十三乖乖點頭：「十三知道了！我有認真練習七叔你教給我的功夫哦！來年花燈節，十三想要最大最好的花燈！」

看著小丫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臉上滿是對美好未來的期待。暗七伸出手，遲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頭髮，笑著應下了。

今年如果再找不到天材地寶，這孩子很難熬過這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