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後記

雍正十三年農曆八月二十三日駕崩，廟號世宗，謚號敬天昌運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寬仁信毅睿聖大孝至誠憲皇帝，葬清西陵之泰陵，傳位於第四子弘曆。

胤禛病逝的前一日，養心殿裏，四周一片死寂，眾嬪妃侍奉在前，皇子公主相伴左右，他孤零零地躺在龍榻上，望着明黃色的幔帳。

彼時，他已是五十八歲的老人，風霜孤立，氣息奄奄，他伸手探了探，發現竟無人上前握住他，胤禛孤獨地哀嘆了聲，用粗重的聲音道，「全部退下。」

養心殿外圍繞着的太醫皆寸步不離地守在跟前，唯恐皇上有個不是怪罪在太醫的頭上，胤禛這話，倒讓闔宮上下的人舒了口氣。

子寂已是權傾後宮的熹貴妃，宮中上下無人能和她抗衡，她正欲帶領嬪妃們退下，卻被胤禛叫住，「熹貴妃，你留下。」

子寂聽到胤禛的話，她停下腳步，身後的桐疏帶着眾人退了出去，子寂回頭看向胤禛，胤禛氣息平緩地躺在那，一動不動。

他的身邊，放着一把早已生鏽的長劍，劍柄銹跡斑斑，可見是多年未曾用過。

「皇上有何吩咐？」

子寂是不願和胤禛說話的，她一輩子都未曾和胤禛好好說過幾句話，倒是胤禛病重后，她時常來看看他，也算是盡心。

但她知道，她是恨胤禛的，恨他親手刺死了兮蔚，親手斷送了兮蔚的性命。

只是，她通透如斯，又怎會不明白，兮蔚死之前，並不恨胤禛的。

胤禛顫顫巍巍地拿起手裏的利劍，將劍遞給子寂，「朕死後，將年貴妃與朕同葬。」

子寂的心猛然發顫，正是這柄劍殺死的兮蔚，是他，是胤禛親手將劍刺進了兮蔚的心臟，結束了她的性命！

子寂雙手接過，心不由得撕開了一個血口，她的眼淚順着臉頰噼里啪啦地落下，「皇上。」

這麼些年，子寂明白的，兮蔚走後，胤禛沒有哪一天不在懺悔，不在思念。

終於，他要去見他思念的人了。

子寂嘆了一聲，握着手裏的長劍。

「是朕對不起她，這把劍……留給你了。」

他想了很久，不知如何開口訴說，良久后，他才道，「是朕對不起她……她想要的，朕始終不懂……」

他反覆地說着這句話，像是兮蔚還在他跟前，還在他身邊。

恍惚之間，他看到一個明媚的笑，看到一個溫柔的女子，曾經，她是驕傲豪邁的，是溫柔任性的，是清冷孤傲的……如今，她去了十餘年，她的模樣，不知為何還是如此清晰，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她想要的，不過是他一心一意的情意，是他的愛。

他哪裏知道如何愛？直到她死後，他才明白。

胤禛緩緩地合上眼。

「兮蔚，朕來了……」

不知在黃泉路上，她是否還認得出他，他已是白髮蒼蒼的老人，而她，還是年少時的她。

年少時候的傾心，一生相許，一世白頭。

他愛兮蔚，哪怕她死去十餘年，哪怕她不在世上，他還是想着她，念着她，還是愛着她，不肯忘卻。

子寂沒再多言，轉身向外走去，她捧着手裏的長劍，逐漸走遠。

一生一世的痴念，到底到了盡頭。

胤禛孤身一人去見兮蔚，黃泉路上，兮蔚還會等他嗎？她會原諒他嗎？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子寂望着養心殿外的長廊，黑夜裏，月色當空，空寂幽靜的紫禁城，像一座孤獨的牢籠，鎖住了千迴百轉蕩氣迴腸的情意，鎖住了變幻莫測不可分辨的人心，究竟誰來過，究竟誰走過，又有誰知道？只有彼此心中清楚，只有彼此心裏留念。

風吹無痕，情過清淺，胤禛緩緩地閉上了眼，他終於能去見兮蔚，終於，能夠再見她。

原來，她走後，他終於明白，這世間上，再無一個人，像兮蔚這樣，愛着他一生了。

玉簫聲斷，前世難重偶，空遺恨，淚沾襟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