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外層的流質身軀已經崩解，散落消失，露出蘇曉筱原本的模樣，但她此時卻臉色蒼白，而在小腹處，一個空洞無比刺眼。是那隻羽箭造成的傷口，那種程度的傷，其實對於瞑來說不到致命程度，然而實際上，卻遲遲無法癒合。

因為巨大的創口，蘇曉筱現在的樣子十分凄慘，殷紅的血肆意流淌。讓一邊的葉霖方冉感到詫異，瞑的血液怎麼會是紅色的，而且看起來似乎和人血沒有任何差別。

深入射穿肩膀的箭，對於瞑有著特殊的效果，哪怕是陳西這樣的肉身，傷口居然也是無法癒合，甚至因為羽箭留在體內，此時竟隱隱有擴大的趨勢。陳西卻根本沒有去管，任由它插在那，但卻有紅色的血條迅速遊動，直至肩膀傷口處。

那隻羽箭彷彿被腐蝕了一般，在血條包裹之中完全消失了。這些都被陳西無視了，他往前走，來到蘇曉筱身前，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扶住她。蘇曉筱仰起臉，艱難地扯起嘴角，想要對他做出一個笑臉。但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清晰昭示著，此時她的身體又多麼糟糕，傷勢沉重。

看見她這般樣子，陳西說不上來心中是什麼感覺，只是眼眶變得很酸，喉嚨里好像被塞了什麼，讓他說不出話。而蘇曉筱，她此刻已經感覺到死亡的臨近，看到陳西悲傷的臉，她很想伸手摸一下，然而現在蘇曉筱根本沒有力氣抬起手了。

她只覺得身體越來越沉重，也感覺到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冰冷感。這是蘇曉筱出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寒冷，同時也意味著她逐漸流逝的生命力。

「...好冷..」蘇曉筱呢喃著，聲音微小，近在咫尺的陳西都幾乎沒能聽見。因為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陳西的情緒控制完全被壓垮，無法形容的悲傷痛苦，填滿了內心。

蘇曉筱也感受到了，眉頭微微皺起，看著陳西，看著她的雙眼，原本無力的身體卻突然多出來一點氣力，抬起手撫上陳西的臉，但是最後，她卻露出歉意的表情，輕聲說道。

「對不起...」

留下你一個人。

陳西的雙手一空，臉上的柔軟觸感也消失無影。隨著寒風，不斷落下的雪花里，摻雜了顯眼的粉紅色。雪花落地即溶，只給地面留下了一點點透明的水跡，而那美麗鮮艷的花瓣，卻連落在地上的時間也沒有，只在空中，就已被凌冽寒風刮至凋零，什麼也沒能剩下。

蘇曉筱留在這世上唯一的存在痕迹也就此消失。

之前的羽箭再次射出，依舊是從原來的地方，這次它的目標是陳西，半跪在地茫然失神的陳西。凌厲至極的羽箭直接貫穿了他的胸膛，帶出一捧熱血。原本獃獃的陳西被它的力道帶飛，直接倒在了數米外的地上，紫紅的血液逐漸蔓延。

半晌之後，躺在地上的陳西也沒有半點動作，射出羽箭的地方，一個中年男子緩步走出。葉霖方冉看見他，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中年男身上穿著一副純白的戰甲，胸口處紋著一個刀劍交叉的圖案。

那是第三件神獵裝，分屬於程家的，熾白。而它的持有者，是與方冉同輩的程家程興，葉霖的叔叔輩。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個時候，三套神獵裝齊聚K市。先是方冉后是程興，葉霖不禁好奇兩人來此的原因，畢竟這是葉家轄地，而且以現在這樣的情況，他們怎麼會輕易離開自家的地盤。

萬一被那些王瞑偷了家，豈不是虧大了，哭都沒地方哭去。但他們三人卻沒有交流的時間了，一股龐大的壓力瞬間壓在三人身上，與此同時，一道恐怖至極的氣息緩緩浮現。

葉霖他們紛紛看向一個地方，看見之前毫無動作，以為已經是奄奄一息死了的陳西，此時卻站了起來，胸口處黑黝黝的空洞，看起來極為瘮人。而原本灑落在地上的紫紅色鮮血，也宛若活物一般，紛紛浮起融回陳西的體內，胸口上猙獰可怕的傷口，在短短几秒鐘內恢復如初。

臉上原先的紫色紋路也好似活過來，之前被陳西落下的重劍從地面上升起，飛回陳西的手中，隨後那些紫色紅色的線條蜂擁而上，爬滿了整個劍身。陳西此時除了那雙紫色的眼眸，已經沒有其他任何與人類不同的樣子了。

那把劍上，紫紅色的線條逐漸靜止，最後完全的固定下來，稍稍隱去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樣顯眼。但其劍之鋒芒，未曾有半點減弱，反而是大幅增加，不斷閃過的森芒讓人見而生畏。

而葉霖方冉頓時面色凝重，這種程度的壓力，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葉霖還和之前在遠郊遇到的那個王瞑，作了比較，最後竟然覺得比那傢伙強度還要離譜。不過另一邊的程興，雖然皺起了眉頭，但是仔細分辨，就能發現，他根本沒有什麼驚訝愕然的情緒。

他就好像壓根沒受到壓迫感一般，又或者說，現在的情況，早就在程興的預料之內。

他們三人都是一等實力，還有神獵裝的加持，可以說放到以前，他們三人就可以滅了所有的瞑。然而現在，不僅是之前事務所獵殺的王瞑復生，還冒出來一個實例超絕的王上，眼前又有一個僅憑氣息就讓三人倍感壓力的陳西。

此時陳西身上散發著壓抑的氣息，源源不絕，但他神志清醒，那雙紫色眼眸中，也不再像之前一般，只有純粹的淡漠。看向穿著各色戰甲的三人，陳西摸了摸胸口，然後目光緊盯著程興。剛剛出手射傷他殺死蘇曉筱的，就是此人。

在被陳西盯上的瞬間，程興就感到一股毛骨悚然之感，完完全全的實力生命層次壓制。即便有著熾白的加成，也沒能讓程興受到的壓力有半分削減。但隨後讓其他所有人驚詫的是，程興居然直接轉身逃了！

不戰而逃！這不僅讓陳西沒反應過來，就連葉霖方冉都錯愕至極，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但程興的的確確是逃跑了，背影越來越遠，那速度之快，可見是在用盡全力逃。

詫異之間，陳西很快回過神，腳步一抬，卻又迅速落下，程興的身影已是消失在視線外了。與此同時，原本壓迫著葉霖二人的氣息也在霎那間消失。而陳西眯起了眼，目光直直看向上空。

那裡有一雙遮天蔽日的黑色羽翼緩緩張開，這雙羽翼無比寬廣，都已經有之前的蘇曉筱數倍之大了。還好現在是黑夜，那雙翅膀也是黑色的，只是遮住了微弱的月光，並沒有很顯眼。毫無疑問，陳西剛剛停下來，沒有去追程興，就是因為這雙突然出現的黑色羽翼。

不過那雙羽翼的主人一直停在半空中，反而是另一邊，走出一個年輕男子，陳西看過去，那人正是蘇沐蕭。天上的那個自然就是黑鴉，之前為了攔阻蘇沐蕭還對他出手，此刻他們卻又站到一邊了。

「曉筱呢？」蘇沐蕭剛出來，就沉著臉問道。

但是陳西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一直看著他。蘇沐蕭皺起眉頭，與陳西對視了片刻，而後突然開口問道：「你是誰？」

他之所以問出這樣一個奇怪的問題，是因為蘇沐蕭發現，這次與之前看見的陳西不太一樣了。第一次遇見還有後面約戰時，只要說到蘇曉筱，陳西的眼神就會有變化，那種明顯的情緒，蘇沐蕭輕易就能發覺。

但現在，那雙紫色瞳孔之中，什麼情緒變化都沒有。哪怕是提到蘇曉筱，陳西依然表現的很正常，這恰恰是最大的不正常。遍尋四周都沒有發現蘇曉筱的氣息，很明顯他是凶多吉少了，但是陳西的反應卻如此奇怪，不能不讓蘇沐蕭懷疑。

而陳西聽到他的問話，有些疑惑地摸了下額頭，在他不斷回憶思考的時候，手中抓著的那把劍，不斷的震顫起來，發出嗡鳴之聲，那些原本固化的線條，產生了不同程度的扭曲。隨著劍身的震動，陳西的臉上也露出痛苦之色，他忍不住連續擊打著腦袋，似乎頭很痛。

這下是明確知道不對勁了，但是陳西的樣子，看起來就沒辦法交流，蘇沐蕭只得把目光轉向葉霖兩人。事務所的人，他其實很不喜歡，但是還是開口問他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葉霖和方冉對視一眼，其實他們現在腦子裡還是懵的，程興的不戰而逃的確是始料未及。而且現在的情況很不利，即便他們是有神獵裝加成的一等，也不見得是蘇沐蕭和天上那傢伙的對手，更何況還有一個實力莫測的陳西。

不過葉霖兩人自然也不會和蘇沐蕭說什麼，他們可是敵人，沒什麼好交談的。見他們也不理會，蘇沐蕭不禁臉色不悅，剛要開口，陳西卻突兀說話了。

「曉筱姐，她...死了。」

一句話讓蘇沐蕭瞬間暴怒，轉眼間出現在陳西身前，抓住他，冷聲喝問道：「你說什麼？！」

他手裡的那把劍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眼瞳也恢復正常，面對蘇沐蕭的叱問，陳西臉上浮出悲傷之色，偏過頭，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