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不用了，謝謝你。」肖凌雲淡淡回答，一邊又用僵硬的笑容顯露出他的不快，然而不經意的眼神卻挑起了那女酒水銷售的慾望。肖凌雲深深將她的氣味吸入肺中，就像是廚師揭開鍋蓋一般細細嗅聞著，她的味道……

她的陽靈並不純凈，不感興趣，肖凌雲心想。

女酒水銷售乖巧地點頭，卻沒有移開腳步。她的目光流連在肖凌雲身上，彷彿看得入了迷，完全忘記了自己正在工作，甚至忘掉了自己的名字。背光打在她的俗艷粉色的假髮上，在臉頰四周形成一圈光暈。

這可真夠讓人煩的。

陸青陽不耐煩地搖了搖頭，他對這種場景已經十分厭煩了。

「好了，好了，就這樣。」他低聲命令道，「我們這樣就好。」

女酒水銷售終於轉身離開，消失在人群中。肖凌雲聽見陸青陽清了清嗓子，他重複道：「還是感謝你能特地過來一趟。」

「這話，我記得你剛才已經說過了。」

「哦，對。呃，我們認識很久了吧？」

「是的。」

「我們一起打了很多硬仗，幹掉了不少仆食鬼。」

肖凌雲點點頭。黑尾月諱會保護著青丘狐狸精的種族，而仆食鬼們則侍奉著邪惡的主人——摩睺羅迦，兩派之間不死不休的戰鬥已經持續了無數個世紀。在人數上，那些失去靈魂，淪為容器的仆食鬼佔了壓倒性的優勢。而月諱會現在只剩下陸青陽、沈自心和其他四位鬥士，但他們竭盡所能地守護著狐狸精們的最後一道防線。

那麼，接下來的話題——

陸青陽又清了清嗓子：「這麼多年來……」

「你直接說重點，青陽，這天晚上楊璐夏找我有事。」

「難不成又想借用我的房間？換成別人我可不會讓他留宿的，你知道。」陸青陽用笑聲掩飾尷尬，「你應該明白的吧，她的哥哥一點也不想看到你出入他的房子。」

肖凌雲雙臂抱到胸前，用腳把桌子推向前，好讓腳下有更多可以自由伸展的空間。

楊璐夏的哥哥楊絮影總喜歡自命不凡，他認定肖凌雲選擇的生活方式是對他的冒犯。肖凌雲對此自然是嗤之以鼻，他才不管楊絮影怎麼想。在他看來，楊絮影不過是個沒什麼腦子和見識的碌碌之輩，他根本不知道狐狸精現在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也不知道守護狐狸精們生存下去需要付出多大代價，誰有閑心去照顧他那顆敏感易傷的小心肝啊。

妖物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連維持生存都越來越難了。

所以說，如果這位可愛的小男生又被冒犯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狐狸精正遭到仆食鬼的屠戮，肖凌雲可沒有空陪楊絮影玩小孩子的遊戲，他需要和月諱會的鬥士們一起走上戰場，而不是端坐在尊主的寶座上指手畫腳。讓楊絮影這種人哪涼快去哪吧！

只不過，他覺得自己還是不應該讓楊璐夏獨自面對她哥哥的糟糕態度。

「好吧，我考慮了一下，我勉強接受你的邀請吧。」

「這太好了。」

「現在說說你的事吧。」

「我有個乾女兒。」

肖凌雲僵住了，緩緩轉過頭來，表情有些詫異：「什麼時候有的？」

「有段時間了。」

「她的母親是誰？」

「你不認識，況且她……呃，她已經死了。」

陸青陽的悲傷揚起，回憶的沉殤撲鼻而來，掩蓋了酒吧內汗臭、酒精和尿素混雜的糜爛氣味。這種氣味在芭提雅的每一間酒吧、夜店裡，總是若隱若現。就現這個城市的毛孔里，散發出來的腐朽氣息似的。

「好吧，那麼她多大了？」肖凌雲追問道，他開始有點知道陸青陽找他的意圖了。

「25了。」

肖凌雲在心中暗暗咒罵，一口回絕道：「別求我，陸青陽，別求我來做這件事。你最好千萬不要開這個口，不要……」

「我只能來求你。尊主大人，你的玄陰之氣……」

「如果你膽敢再這麼叫我一聲，我就讓你永久地閉上嘴，你給我記著。」

「可是，你不知道，她是……」

看到肖凌雲起身想走，陸青陽條件反射地拽住了凌雲的前臂，然後才意識到不妥，就迅速鬆開手。

「她有一半是普通人類。」

「我~靠……你……」

「所以，現在是變婆的她可能無法渡過煉化期。只有你的玄陰之氣才足夠強盛，可以增加她煉化成功的幾率。有你的幫助，至少她會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我不是要求你把她變成你的伍相奴。況且有我在，也不用你去保護她，我只是想要……求你了，肖凌雲。我的乾兒子們都死了，她是我唯一的孩子。況且……況且我深愛著她的母親。」

要是換作別人，肖凌雲口中早就吐出他最喜歡用的兩個字眼：「滾蛋」和「做夢」。在他看來，普通人只適合兩種姿勢——女人仰躺著，等待他的寵~幸；男人則仆倒在地，被奪走身上的陽靈。

但陸青陽不一樣，他也許能算是個朋友吧。或者說，只要肖凌雲首肯，陸青陽已經在朋友的隊列之中了。

肖凌雲站起身，緩緩地合上了雙眼，任憑怒氣席捲全身，沖入胸腔。他鄙夷自己想要一走了之的衝動，但幫助這個可憐兮兮的變婆渡過人生最危險痛苦的時刻，同樣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他的臉上不存在溫柔和憐憫的表情。

「我不能這麼做，就算是為了你，也不可以。」

遭到毫不留情的拒絕，痛苦如潮水般襲向陸青陽。看著痛苦的陸青陽，也終於讓肖凌雲也有些動搖，他的手緊捏住陸青陽的肩膀，認真地說：「如果你真的愛她，去找其他人吧。就當是為了她好。」

說完，肖凌雲收了了自己轉瞬即逝的同情，面無表情地轉過身，悄無聲息地離開酒吧。臨出門前，他念了一句咒：「唵唎唵唎吽！」簡簡單單地就隨手抹除了酒吧所有普通人大腦海馬體中關於自己的記憶。意志堅決些的人或許會覺得在夢裡見過他，而意志薄弱的人則會完全忘記他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