醪糟

醪糟

被拉着進了李從嘉的院子,老先生也極是不願的,可耐不住小姑娘的死拖硬拽,硬是被拉進了院子。

院子裏大得很,二道院牆都被砸了下來,滿地狼藉,又瞧見了早上看見過的李從嘉,正坐在小板凳上,靠在牆上,閉着眼睛,小憩著,如今,太陽還沒有出來。

「熊二,搬個凳子!」說完,李雙雙拍了拍手,便去準備醪糟湯了。

凳子,嗯,就是一個小板凳,和李從嘉的一模一樣,矮矮的,街邊老漢常備的那種小板凳。

蘇老先生拿在手上,上下瞧了瞧,也笑了笑,眉毛也彎彎的,這凳子還真是……

看了一會兒,老先生也學着李從嘉的模樣,在牆根底下找個了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只是坐姿比李從嘉規矩了許多。

李從嘉四仰八叉的,靠在牆上,腿隨便抻著,時不時打兩個哈欠。

「你每日這般,不無趣嗎?」

「不無趣,我這每天等著太陽出來,曬著太陽,然後再等太陽落山,怎麼會無趣呢!」李從嘉睜開了眼睛,應着「無趣,無趣,是說給那些無趣的人聽的,我每日忙得很,哪裏有功夫無趣。」

「我聽着你這話茬,倒是曬太陽也曬出一些門道來!」

「最最普普通通的事情,沒有幾個人知曉,透徹和享受!」

「你這年紀,當遇恩,或是尋個事情做做!也總比每日虛度這些光陰要好些!」老先生不是很明白李從嘉,年紀輕輕,怎麼提前過起了他們這些老頭的生活。

「人生不過百年,要找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就比如,我喜歡曬太陽,也喜歡下雨,下雪,打雷的日子,日日不同,每日用心感受,不算虛度光陰!」李從嘉伸了伸懶腰,又換了一個比較舒適的動作。

「你怠懶,卻要說自己懂得每一日,這一大家子,要靠什麼過活,你不想這些,難道還要那個小姑娘為此操勞嗎?」蘇老先生是大儒,但絕是庸儒,懂得務實,懂得滿口之乎者也無用。

「這不是開了間鋪子嗎?等有人來吃飯,錢財不就來了嗎?再者,早間我也與先生說了自己的身份,就憑這個身份,這一輩子不做活,也餓不死我!」

老先生不喜怠懶的人,是個人的模樣,就應該找些事情來做,像尋常百姓一樣,無論做什麼,都是自己做的,不似王公貴族,憑着祖上功勛,一生衣食無憂,這般人,何其無趣!

前些日子,燕王李景遂來了,老先生自然認得,那日便能想像得出李從嘉的身份,只是今日早間說話,他自己說出了自己的身份,是吳王,是六皇子,那個在長安為質十六年的人,無論是哪一個,他這後半輩子,當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用之不盡,取之不竭。

「你既是皇室中人,又在外於國有功,卻要偏偏住在這等地方,按理說,應該感到佩服,其實不然,既是有了功,你便自己要配的上,要不然,人們會以為只是逆來順受,只要是個人,便能做似的。」老先生很少教人怎麼做,也很少建議旁人怎樣怎樣,今日的一番話,倒是破了戒。

「先生說的對,可我不想,我住在這裏,全當是離那些令人作嘔的人遠點,我再有功勞,也全是為那些人所做,事後,又有幾個人懂得感恩,這回來也四五日了,南唐上下又有幾個人知道我回來了,而作為一個像李璟那般的君王,我恥於為他的臣子!」

大逆不道,是在怨恨,老先生只能這麼想,他有骨氣,有氣節,放在當代,也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可落得現在這般境地,每日就只能晒晒太陽,與自己這個老頭子發發牢騷了。

「這些話自己說說便好,與我這老漢也可以說說,我知道你的不幸,我想像的出你在十六年的遭遇,是對以後沒了信心也好,沒了志氣也好,可千萬別白白丟掉了自己的性命!」現如今,便只覺得面前這個孩子有些可憐罷了。

「自然不會,我現在就是這樣子,一天到晚晒晒太陽,當一當二世祖,欺負欺負那些窮酸儒,再吃飯,睡覺,日復一日。」

「但也總得找些事情做,閑慣了,這人也就不行了!」

「老先生這是在可憐我嗎?不如就收了李雙雙當個關門弟子,結了我這一樁心愿!」李從嘉挑眉應道。

「才不要做這老頭的弟子哩!」話間,李雙雙也出來了,醪糟做得很快,放足了糖,聞起來很是香甜。

李從嘉一碗,蘇老先生一碗,還很燙,二人沒來得及下口,只那麼涼着。

「我還不收你哩!倒還嫌棄我,真是個小丫頭片子!」老先生吹鬍子瞪眼,這天下想拜他為師的數不勝數,遠的不說,就說這最近,八皇子李從善在中秋宴上,想拜老先生為師,他都沒理,乾脆借故身體不適婉拒了,這倒好,還有個不願意的。

「哼,不跟你這個老頭講話了,喝完快走,再多就沒有了!」李雙雙很是不爽,又喊著院中忙活的熊二「熊二,跟我去外邊收拾鋪子!」

「可院子裏的活,還沒幹完呢?」

「先收拾鋪子!」

「哦!」

等二人走後,院子裏就只剩下李從嘉和老先生二人了,二人一人端著一碗醪糟甜湯,坐在牆角下,說着一些話。

「先生以為新宋如何?」

「好!」

「只一個好字嗎?」

「你在長安待了十六年,應該比我還要清楚!」

「傳聞先生在長安長街外講學三年有餘,為什麼還要回到金陵呢?」

為什麼?他也不知道,長安到處都好,人人遵稱一聲「先生」,就連那皇帝也是禮遇有加,可是還是回來了,回到了金陵。

「不知道,應是唐時的人物,自然更懷念正統吧!」老先生給自己找了個還恰當的理由,但他知道,這個理由遠遠不夠,但要問起其他的什麼緣由來,他暫且還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呢?為什麼要回來?」

「異國,怎麼也沒有家裏好!」李從嘉立馬應道,但他自己也知道,這實在不算是個理由。

「也好也好……」老先生輕笑了一聲。

談到這裏,二人都戛然而止,今日所說的話似乎多了些,只認識了幾日而已,老先生不知道李從嘉為何要跟自己說這些,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來,而李從嘉也不知道老先生為何像一個親人一樣,按照年齡算,應該算是李從嘉的祖父輩的人。

…………

牆下二人,都抬頭瞧著天空,李從嘉微微翹著嘴角,等著暖和的太陽出來,老先生在等著那晚醪糟甜湯涼些。

梧桐街上,行人漸多,發生了一件怪事,秦淮河裏掉進了人,看着模樣像個書生,一個大漢拿着木漿,虎視眈眈地瞧着落水之人,那人也不敢靠岸,只得在河裏漂著。

岸邊不遠處就有幾個官差,個個按著腰間佩刀,也不去幫忙打撈,只是那麼看着,好像這事與他們毫無關係,似是與大漢一夥兒的。

臨街的鋪子也開了門,一大一小兩個人正在打掃,小姑娘興高采烈,那看起來憨厚的倒是灰頭土臉,原本這條街上是沒人願意做生意的,一是臨街的鋪子太小,裝不下什麼東西來,而是因為這條街清冷的很,有人做生意也會選擇靠近夫子廟的烏衣巷去做,那裏準保生意好些。

「小姑娘,叫你的人別把金啟明弄死了,要不然都不好交代,教訓一頓就成了,我們有事,便先走了!」官差領頭的上前找李雙雙說話。

「好嘞!」李雙雙應道,她還是知道分寸的,在金陵不比長安,她也不會像長安那般霸道。

「過些日子,來縣衙報備,你們是長安來的人,雖說買了宅子,但還需向我們報備一下,以免出了什麼差錯!」

「好嘞!」李雙雙再次應道。

瞧著小丫頭十分配合,也不像是什麼胡攪蠻纏之人,那官差便吆喝着自己的兄弟走了。

「你叫什麼名字?」臨了,李雙雙還是問了一句。

「周宗!」那叫周宗的官差擺了擺手,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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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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