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

宮宴

新宋三十五年,八月十五日,月圓。

大江南岸,南唐沉浸在中秋佳節之際,中秋一詞,最早見於《周禮》,《禮記·月令》說:「仲秋之月養衰老,行糜粥飲食」原句是:「是月也.養衰老.授几杖.行糜粥飲食.」同時在《周禮·春官》和《周禮·天官》上也有中秋的記載。

籥章掌土鼓、豳籥。中春晝,擊土鼓,龡豳詩,以逆暑。中秋夜迎寒,亦如之。出處《周禮·春官》

司裘掌為大裘,以共王祀天之服。中秋,獻良裘,王乃行羽物。出處《周禮·天官》

至唐代時,中秋日最活躍的是「女子拜月」的活動,唐代詩人李瑞則在《拜新月》一詩中描述:開簾見新月,便即下階拜。細語人不聞,北風吹裙帶。

而後,至玄宗時,據《開元天寶遺事·望月台》記載:「玄宗八月十五日夜,與貴妃臨太液池,憑憑欄望月,不盡,帝意不快,遂敕令左右:『於池西岸別築百尺高台,與吾妃子來年望月。』后經祿山之兵,不復置焉,惟有基址而已。」

新宋也有載,據《東京夢華錄》記載:「中秋夜,貴家結飾台榭,民間爭占酒樓玩月」

每逢這一天,新宋開封城的許多酒樓都出售新啟封的好酒。水果鋪子堆滿新鮮佳果,夜市之熱鬧一年中少見。顯貴和豪門,在自家的樓台亭榭中賞月,琴瑟清雅,至曉不絕。普通市民則爭先佔住酒樓,以先睹月色為快。

至如今,在賞月之時還融入了賞燈的風俗。但與元宵節不同,這些燈多放置於水面,各地街市的懸燈,也是為助月色而掛。

南唐中秋活動則更為豐富,「民間以月餅相饋,取團圓之義。是夕,人家有賞月之舉,或攜湖海,沿游徹曉。蘇堤之上,聯袂踏歌,無異白日。並在江上施放萬盞『小點紅』(小羊皮燈),燦如繁星,十分可觀。」

中秋愛吃月餅外,必吃金陵名菜桂花鴨。「桂花鴨」於桂子飄香之時應市,肥而不膩,味美可口。酒後必食一小糖芋頭,澆以桂漿,美不待言。

「桂漿」,取名自屈原《楚辭·少司命》「援北方閉兮酌桂漿」。桂漿,一名糖桂花,中秋前後採摘,用糖及酸梅腌制而成。秦淮河畔婦女手巧,把詩中的詠物,變為桌上佳肴。金陵人合家賞月稱「慶團圓」,團坐聚飲叫「圓月」,出遊街市稱「走月」。

宮中宮宴則是更為盛大,中秋這一日從中午一直持續到晚間月明星稀時,宮宴時,宮門打開,四處燈火通明,宮中上下貴人齊聚興慶宮,登高望月,擺宮宴,助詩詞,這一日,迷醉一宿,盡歡之。

午時三刻,宮宴環佩之聲自興慶宮中徐徐傳出,參加宴會的達官貴人紛紛拾階而上。

有一老者,花甲之年,拄著杖,一步一步地朝高高的宮殿走去,他的臉色看起來與旁人格外不同,不是喜氣洋洋,也不是因為得遇恩寵而小心翼翼,反而顯露出一種極其平淡,極其不耐煩的神色來。

大概是過了這幾十年,看淡了世間風月,也似乎琢磨透了眾人心思,不屑於去討好,他與旁人不同,神色不同,連同衣裳也大不相同。

眾貴人,皆華服裝飾,佩玉帶環,而老者只一件灰白衫子,連束髮都用的是枯木樹枝,看起來和街邊老漢並無不同,多的只是他身上超脫世俗的氣質罷了。

沒有人去可憐這個老者,與其說沒有,不如說是不敢,老者脾氣似乎大的很,每每年輕子弟上前想要攙扶,但老者皆是瞪目而視,而那些年輕子弟便被嚇得哆哆嗦嗦,紛紛逃離而去。

終於,他爬了上來,瞧見了興慶宮三個大字,拄著拐,一下一下地敲擊在地面上,臨進門時,也終於有人敢上前去攙扶。

來人是個中年模樣的男子,瘦的很,面色蠟黃,像是得病了一樣,他上前,微微扶著老者,說道「先生乃大儒,不必來參加這等閑會的,累了身子,千萬學生怕是該傷心欲絕了!」

「該來還是要來的,你我進去吧!」老者神色微微有了變化,在男子的攙扶下進了殿。

二人進殿不久,興慶宮外似乎又有了一些引人注目的事情發生。

「三哥這袍子倒是不錯,但是怎麼看也舊了些,不是前些年除夕之夜上穿過的嗎?」

「八弟真是好眼力,哥哥就這麼一件袍子,什麼時候穿過,在什麼地方穿過,八弟都記得一絲不差,哥哥府中用度緊缺了些,置辦不起一件新袍子了,這不,你皇嫂便將這件給翻了出來,哥哥我也是毫無辦法,要不,八弟借我些銀子使使?」

「哥哥這話說的,哥哥出宮開府已經好些年了,皇後娘娘每次偏袒不說,就連父皇也賞賜頗多,三哥就不要盤剝我這個未及冠的小弟啦!」

三哥,八弟便是如今皇帝陛下的第三個,和第八個兒子,二人似乎很不對付,這也是眾人都知道的事情,三皇子城府深了些,八皇子孩童脾性大了些。

八皇子每每說及,便將三皇子處處譏諷成小人一般,但三皇子每每面上不說,畢竟,是做哥哥的,也不能和自己的小弟一般見識。

於是,這麼些年,總見着弟弟找哥哥的麻煩,這不興慶宮外,八皇子似乎又有找著了一些樂趣。

「三哥,我聽聞你府中有一婆子善養鴨,養出的鴨比尋常人家都要大上一圈,而且此人擅烹飪,尤擅桂花鴨,做出來的鴨子,乃金陵一絕,不知此人,可否借我使幾天?」八皇子小小的年紀,消息倒是很靈通,說話時,極愛挑眉弄眼,讓人不明其意。

「這……你聽誰說的,我府中並無你所言的婆子,就算你要用,三哥我也是無能為力啊!」三皇子皺了皺眉,問道。

「哎!三哥,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這婆子又不是什麼寶貝,大不了我用十個婆子跟你換!」

「八弟,這可不是換不換的問題,我這府中,確實沒有啊!」

「此話當真!」

「真真的!」

「那方才我說話時,你為何皺眉?」

「我有皺眉嗎?」

「我方才瞧見了!」

「八弟眼花了吧?」

…………

眾人汗顏,自然不敢插嘴其中,這等無端事由,過幾天,總要發生一起,八皇子似乎有這惡趣味,三皇子也不惱怒,任由其鬧着。

午宴上貴人如雲,皇帝並未出現在宴席之上,而是由燕王李景遂主持,燕王是如今南唐皇帝的親弟弟,深受恩寵。

…………

若是要說熱鬧,怕是要等到日暮之時,晚宴之上,那時,皇帝帶領登高拜月,大興歌舞,恩遇百官,德興後宮之時。

南唐節日氣氛極重,金陵城更是如此,不止興慶宮上的宮宴,就連城中宴會就有好幾處,尤以秦淮河畔最為熱鬧,十二清舫,花船連貫幾里,歌姬唱詞每逢出新奪魁,橋上遊人極多,多拖家帶口,晚間放河燈,那時,才叫做真正的中秋月圓之夜。

…………

秦淮河畔有一叫作十七巷的巷子,屬梧桐街管轄,今日便新搬進一家,瞧著打扮,像是大河北岸新宋人的穿着。

三四輛馬車橫在街道巷口處,兩個大漢忙進忙出的,搬著馬車上的物件,領頭的似乎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站在巷口,指著兩個大漢小心着些。

今日是中秋,秦淮河畔夫子廟地段擁擠地不成樣子,這梧桐街所在,距離核心地段夫子廟還有一段路,但此刻,也比往常擁擠了不少,這再加上三四輛馬車橫在巷口,人群一時擠在了這裏,不能前行。

「這中秋之日,你新宋人便是如此占街堵塞的嗎?」

巷口的小姑娘偏頭瞧見有人高語問話,撇了撇眉,帶着一名壯漢,來到跟前,應道「我家今日在這梧桐街十七巷安家,往後,便是南唐人,占街只是一時,半個時辰便好!諸位行行好,繞道而行吧!」

「行人以便宜,本是我南唐人的德行,可今日不同,我等急着去秦淮河畔看畫舫,等不了這半個時辰!請你讓路!」

「便叫你等著,你就等著,哪來這麼多閑言碎語,莫不是想吃某家的拳頭?」小姑娘身邊的壯漢似是魯莽了些,一把抓住那人衣領,叫囂道。

「呵呵,真是笑話,梧桐街怎的有你這般潑雜貨,怎的,還想動手不成?」那人並無畏懼,雖面前漢子着實高大,瞧上去也是兇惡之人,但他料定這漢子不敢動手,畢竟這麼多人,動手,怕是要犯眾怒。

漢子凝著眉,擼起袖子,也沒等小姑娘發話,便一把扛起那人,撥開人群,將其扔進了旁邊的秦淮河裏。

「撲通」一聲,那人入水,攪的河裏的水花到處亂濺。

「蠢材,再敢叫囂,便將你扔進大江里,可不是這河裏了!」漢子一拍手,像是做了一件極其隨意的事情,而後,便重新回到了小姑娘身後,瞪着眾人。

「我家今日在此安家,半個時辰,請諸位繞道而行!」小姑娘笑嘻嘻地對着眾人重新說道。

「可……」

「怎的,你們也想去河裏洗洗澡……」漢子一瞪眼,吼道。

頓時,圍上來的眾人紛紛鳥獸人散,梧桐街立馬清凈了下來,也無人敢在此通過了。

「走吧!搬家!」

「得嘞!」

二人一大一小,邁著步子重新做起了今日要做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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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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