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了情2
人界京城長安
大喜事！兵部尚書陳岑府上新添了一位小公子！
陳尚書喜得貴子，大喜過望，在府中大擺宴席，接連三日，戲子雜耍輪番進入尚書府，吹拉彈唱，歌舞昇平！
這件事瞬間成為了長安城內三教九流之人的閑話談資。
「你可知，小公子出生那日，天上竟飛來了五十六隻鳳凰！環繞着尚書府整整飛了三日！」
「鳳凰啊！我們常人想見一隻都難得很呢！」
「可不是，據說那日天空中金光萬道，瑞氣千條，萬分奪目！」
「對啊，我也看見了。只是不知這位小公子是什麼來歷？！」
「噓！我宮裏有位朋友說，宮內的白天師夜觀星象，說這位小公子是極為尊貴的命格！」
「是嘛，白天師可有大神通，聽說皇上恩寵甚重呢，既然他說小公子命格尊貴，想來是確鑿無疑了。」
「……」
尚書府內，宴席上，陳尚書從奶娘手中抱過穿着大紅色百福綢衣、帶着長命富貴金鎖、面如圓月、貴氣萬分的小公子，臉上是極為驕傲滿足的神色。
他懷裏的小公子，飽滿的額頭下，是一雙與他年紀極為不符的眼睛，細看，裏面不止有靈智，還有時間過濾出的滄桑感。
陳尚書的夫人和一十六位姨娘均穿着盛服，打扮精緻，整整齊齊的排成三列，各自懷着不同的心思站在大廳中，等著一家之主發話。
陳尚書年紀已過半百，這是他第一個兒子，第十六房小妾所出。
他懷抱着小公子，眉宇間溢滿驕傲自豪，語氣慷鏘有力：「今日，我正式為我兒起名為鳳衍。鳳乃神鳥，我兒出生之日，便有此神鳥從天而降，盤旋而舞，天降神瑞，主吉祥之意；衍本意水流入海，即達也、滿溢也，主富貴之意。從今以後，他便撫養在大夫人膝下！你們都給我記住了，陳鳳衍便是我陳岑的嫡長子！誰若是敢在背後亂嚼舌根，立刻棍棒打出尚書府！」
大夫人面色一喜，十六姨娘卻腳下一滑，差點跌倒，瞬間感覺天都要塌了下來！
十月懷胎，各種艱辛苦楚只有自己知道，她自己的孩子，還沒靠他給自己帶來榮華富貴，就被送給別人了！這口氣，誰能咽的下去！
轉眼間，四年過去了。
在尚書府中，幾乎人人都喜歡陳鳳衍，他聰明乖覺，彬彬有禮，極有風度，更為難得的是，他身為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尚書府公子，卻不驕不躁，對待下人也禮貌溫柔。而且，他還是個極聰慧的孩子，所有的書，他看一遍就能記住，從一歲識字起，三年來，他已經將尚書府上藏書閣的書翻閱了大半，而且，他說出來的話永遠一副小大人的口吻，有時，陳尚書詢問他一些政治上的事情，他都能一本正經的講出道理來……
不得不說，擁有這樣一個孩子，可見是上天賜福。
可卻有人歡喜有人憂。
陳尚書洋洋自得，可十六姨娘卻總怕他『過慧早夭』。
尚書府的陳鳳衍自然便是仙界三皇子鳳衍，他來人界后，便想方設法尋找藍姬，只是，不知二人是否果真緣淺，在長安街頭，陳鳳衍從未遇見過藍姬。
等到陳鳳衍滿四歲時，他知道，他必須找機會見一面藍姬了，閻君說過，藍姬在十六歲時要出嫁！他必須在那之前見她一面，否則，他好不容易下界一次便要無功而返了。
不過，他雖未見過藍姬，卻也打聽出不少關於藍姬的消息。
藍姬的父親袁才是長安城中有名的富商，誰都知道長安城中最大的宅子便是袁府，但是，貿貿然上門去頗不明智，故此，陳鳳衍想了一個自以為十分穩妥的行動方針。
陳鳳衍打聽出藍姬有每月初一去城外敬陽山的敬陽寺中祈福的習慣，而尚書府中的三姨娘信佛，有時也會去敬陽寺供奉香火錢，以求佛祖庇佑。在陳鳳衍的極力攛掇下，三姨娘決定本月去一趟敬陽寺。
初一這日，三姨娘的馬車已經準備妥當，車夫正前前後後檢查馬車的安全問題，三姨娘還未梳妝打扮好，陳鳳衍便趁著這個停當，眾人都未在意之時，偷偷的躲進了車廂下方的暗格中。
幸虧他才四歲，身量尚小，正好可藏在暗格中。他側躺在暗格中，又怕馬車顛簸，還特意帶了一條軟褥，墊在身下。
馬車搖搖晃晃的駛過了熱鬧的長安城，來到了城外的敬陽山。
三姨娘又轉乘轎攆，由轎夫們緩慢的抬上了山。眾人都離去時，陳鳳衍才慢慢的從馬車中爬出來。
他一副小小的身板，卻頗為成熟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自以為風度翩翩的，抬着小腿小腳，背着手，一步步爬上了敬陽山。
敬陽寺坐落在半山腰。
鳳來的小身板足足爬了一個時辰才到。
他躲過尚書府三姨娘那群人，直接鑽到了供奉香火的楠木香案下，案子上鋪着厚重的酒紅色桌布，一直垂到地上，能擋住所有人的視線。
到了申時，藍姬才翩然而至，她這個月的初八，便要與京兆府的捕頭周明成婚，祈願她能嫁給一個如意郎君，得後半生安樂。
當陳鳳衍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時，他微微掀開一角桌布，向外探去。只見藍姬穿着淺青色布衫，頭上挽著簡單的髮髻，眉目秀潔，一如初見時的模樣。在她身邊跟着一位看起來比她還要小上一兩歲的小丫鬟，也是一身布衫，打扮清新自然。
她虔誠的跪在佛祖前的蒲團之上，語氣微低，默默祈求：「望佛祖保佑，我的夫君會是一個品格純善的良人……」
自古商人社會地位低下，即使在民風開放的唐朝依然如此，雖然商人的財富堆積如山，可是，他們不能穿綾羅綢緞，不能乘坐華麗車架，不能入朝為官，甚至商人子女的婚嫁都是問題，一般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是不願迎娶商人的女兒的。
藍姬的未婚夫婿周明在長安京兆府掛職，也算是吃官糧的，能與藍姬成婚，全是因為藍姬的父親袁才答應給周明大量的嫁妝。
周明家窮，上面只有一位年老多病的母親，下面還有兩個未曾成年的妹妹，一家人的口糧全依仗着周明每月有限的俸祿，為了這大筆的嫁妝，周明才答應迎娶商人袁才的女兒——袁藍姬。
只是這些藍姬並不知情。
藍姬雖聽說過她的未來夫君是長安城京兆府內的一位捕快，卻未曾見過他的長相，不知他的為人，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藍姬又生來溫順，便答應了這門婚事。只是婚前，心內未免忐忑，又知敬陽寺祈願十分靈驗，因此，便攜了自己的小丫鬟玉兒來到敬陽寺，想要求一求姻緣簽。
藍姬奉完香火，便去老僧那裏求籤。
求籤的老僧雪眉霜鬢，銀白長鬍須，看起來頗像一位得道高僧。他微闔雙目，盤腿坐在一張大椅上，面前擺一張香案，案上右手邊有一個簽筒，簽筒旁鋪着一紙橫條，橫條上寫着四個大字：諸葛神簽。
小丫鬟玉兒見了橫條大字，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好囂張的語氣，果真有那麼神么？！」
藍姬聞言，溫聲斥道：「玉兒，莫要胡說。」
玉兒被訓，卻不甚在意，還調皮的吐了吐舌頭，顯然是在自家主人面前囂張慣了的。
老僧睜開雙眼，那眼光睿智通透，他將簽筒推到藍姬面前，道：「姑娘請抽籤。」
藍姬向老僧微微一笑，示意感謝，然後拿起簽筒，晃出一簽來。
簽文為下下籤：「山河萬里路崎嶇，歷經生涯走四州。鑿石淘河空費力，良金美玉更無取（來自婚姻第四十五簽）」
老僧看后，用十分荒涼蒼老的語氣道：「姑娘，你求的簽，難解。」
藍姬一愣，問：「為何？」
老僧望着遠方的青石古道，重又輕輕闔上雙眼，等到他再睜開眼睛時，臉上透出一種滄遠的悲涼：「你的感情之路曲折而漫長，無論你在感情上付出多少，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
玉兒有些生氣，她家小姐這麼好的人，怎麼可能得不到幸福，遂憤憤道：「小姐，不要聽這個老和尚胡言亂語，咱們還是走罷！」
藍姬點了點頭，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問老僧：「師傅，可有解？」
老僧輕輕搖了搖頭，高深莫測：「或許有，或許無。」
藍姬與玉兒攜手下山，玉兒還在抱怨：「什麼破和尚，說些讓咱們聽不懂的話，就以為自己是神僧了？！可笑。」
藍姬聽她說的頗不像話，趕忙阻止：「玉兒！莫對佛祖無禮。」
玉兒吐了吐舌頭，雖不以為然，但也轉了話頭，興奮的聊起藍姬的未來夫婿周明來。
兩人正說着話，可沒走幾步，就見從不遠方台階之上，咕嚕咕嚕滾下一個小童來。
藍姬見了，驚呼一聲，怕那小童摔得慘了，趕緊快走幾步，將他扶了起來。小童抬頭，藍姬見他面如圓月，圓溜溜的一雙大眼，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看着看着，竟流下淚來。
藍姬見小童哭的甚是悲慘，以為他摔的疼了，遂將他摟在懷裏，好言寬慰：「小弟弟，莫哭莫哭，姐姐有香甜的點心，你要不要嘗一嘗？」
小童哭着搖頭，卻不說話，藍姬只好蹲在原地，一隻手輕拍着他的背，等他的哭聲停下來。
過了好半晌，小童才止住哭聲，拽了藍姬的袖子擦了眼淚，裝作天真的模樣，抽抽噎噎：「姐姐，我與家人走失了，你收留我吧？」
藍姬頗有些驚訝，她看着小童身上的衣衫，是富貴人家才穿的起的綾羅綢緞，他長相精緻，打扮不俗，身上的一應佩飾也是十分貴重，應是達官貴人家的公子，怎麼會與家人走失？但轉念又一想，怕是小童貪玩，自己跑去玩了，遂與家人走散了。
於是便問道：「小弟弟，你與家人便是在此處走失的么？」藍姬想，若是在敬陽寺走失的，那便好說了，她可以去詢問方丈師傅，總會找到小童的家人的。
但這些陳鳳衍怎麼會想不到，遂胡編亂造一番。
他口中的經過大概是這樣的：
他是XX地權貴人家的孩子，只是，家人在前往京城的路上遭遇了劫匪，家人都被殺害，只剩下自己躲在了馬車的暗箱中未被發現，後來，他一路上輾轉來到了敬陽寺，躲在香案下偷吃貢品才沒被餓死……
藍姬摸着他的頭，心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可憐陳鳳衍無處可去，便將他帶回了家裏。
袁家世代經營茶葉生意，家業甚大，到袁才這一代，早已經積攢下了大量的財產，雖政府重農輕商，許多地方都有限制，但袁家在其他方面可卻是十分優渥。比如他們一家人居住的房子可謂是長安城內最大最講究最豪華的，比如他們的下人丫鬟多到能排滿一整條長安大街……
袁家子息繁榮，藍姬上面還有三個姐姐兩個哥哥，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三個姐姐早已出嫁，兩個哥哥也娶了嫂嫂。袁夫人雖不識字，無甚大見識，但勝在心胸寬廣，脾性溫和。因此，袁才一家人其樂融融，日子過的很是紅火。
家人見藍姬帶了一個陌生小童回來，自然是要詢問一番。
藍姬將陳鳳衍編造的身世與家人祥述一番，家人可憐陳鳳衍如此年紀便有如此不幸遭遇，遂將陳鳳衍收留在了家裏。
幾日過去，藍姬的婚期到了。
袁家早早的便備好了大紅嫁衣以及嫁妝，出嫁的三個姐姐也全部回了娘家，共同操辦藍姬的婚事。袁家張燈結綵，掛紅貼喜，就連府外的一條街上都免費掛上了大紅燈籠，袁家一家人上上下下均洋溢着喜慶的氣息。
陳鳳衍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阻止婚事，幾日來，他每每跟藍姬講起自己與她的前世，講起現今自己所來的目的，可藍姬總是當成笑話來聽，並不當真，如此一來，可真的不好辦了。
世事總是無常，毫無俗世經驗的三皇子鳳衍如何能知？一些人，會為了自己的利益、權勢、甚至一些微末小事而毫無猶豫的去傷害另一些人。
更何況，拐子之恨！
尚書府丟了最寶貝的小公子，陳尚書一時急怒攻心病了兩日，可在病床上依舊惦記着陳鳳衍，故下了指令，在全京城張貼尋人榜單，榜單上是陳鳳衍的個人畫像，雖說畫的不是十分像，卻也有七分神似了。更是許下了承諾，若是有人尋到了尚書府小公子陳鳳衍，便賞黃金萬兩；提供信息者，賞銀千兩。
故此，整個京城一時掀起一股奇怪的風氣，每個人只要看到街上有小孩子，準會上前盯着他多看兩眼，看看是不是尚書府的小公子。
兩三日後，小公子還未尋到，陳尚書忍着身體的不適下了病床，親自趕到了京兆府。
京兆尹孟溫孟大人急匆匆整冠理袍迎了出來，一陣客套后，將陳尚書迎進了府衙內，陳尚書說明來意，而孟大人也早已經聽聞風聲，知道尚書府的小公子失蹤了，他想攀上陳尚書這顆大樹，遂十分熱情，當即應承下來，發誓三日內，為陳尚書找到小公子！
孟大人辦事效率極快，發動府衙所有人員，三日內，挨家挨戶搜查了一個遍。
三日後，藍姬成婚這一日，府衙內數十位官差以及陳尚書等人將袁家府邸團團包圍了起來！
官差們俱都帶了兵器，一個個凶神惡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