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蕪紜
顧夫人在門口走了三遭，又在房中走了三遭。終於，顧大爺看不下去了，說：「你好好地坐著，莫要郡主來了反而看見你這番模樣。」
顧夫人看見自己的丈夫皺著眉，上前終於坐下。還是小心地開口：「這不是咱們第一次見郡主嗎，榮生，我擔心。。。」
「你擔心什麼？郡主是打著拜見母親的話兒來的，見不見咱們還不知道呢。」顧大爺字榮生。
顧夫人嘆了一口氣：「咱們到底是她的長輩，榮生，我就是擔心出事。」
「婦人！」顧大爺攏了攏袖子。說起來，顧大爺也只能在自己的房中橫一把，在外，一向是顧老爺主事，再加上自己有一個備受顧老爺看重的兒子顧寧。顧大爺的人生不可謂不憋屈。
顧夫人知道自己丈夫心中不樂意。從前顧寧年紀小，多多少少顧大爺還能在家中主事。隨著顧寧越發年長，顧老爺就越看重這個孫子，甚至，隱隱有要將家主之位傳給自己的孫子的勢頭，自己丈夫心中的焦急她多多少少能夠感覺得到。
不過顧夫人始終是內宅的婦人，這件事對於她來說始終還是不如眼前的事情重要。
大抵沒有哪個婆婆見自己的準兒媳會如此緊張的，顧夫人自詡是第一個，一切不過是因為郡主在京中的傳聞實在有些駭人聽聞。
征武大將軍劉允是條英雄好漢，她的女兒蕪紜郡主的身上也是戰功累累，所以年僅十五就有太后親封的郡主的稱號。聽說郡主就降生在三軍主帳之中，兩歲就隨父親武槍弄棍，八歲就隨將軍的親信上陣殺敵。十二歲時邊境來犯，征武將軍孤軍深入，朝廷來不及增援，是蕪紜郡主帶著邊軍守衛，殊死搏鬥，死守邊城七日，終於與劉將軍的軍隊裡應外合。
郡主也正是這一戰成名，回京述職之時，聖上才有的賜婚。
如今三年過去，不知郡主是個什麼模樣。顧夫人想著莫非郡主成婚之後還要回邊關？想到這裡，顧夫人就忍不住的絞帕子，想不出來在戰場上萬夫不當之勇的郡主應當是個虎背熊腰的樣子吧？
這裡顧夫人思緒轉得正歡，那頭正門就有人來報了，說郡主方才已經進了正門兒，這會正在老太太那裡呢。
顧夫人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試探地問：「既然郡主在老太太那裡，那要不，咱們也過去？」
「哼。」顧大爺有些不耐煩，顧夫人知道自己丈夫跟婆婆有些不對盤，勸道：「畢竟是郡主，身份上是比咱們高的。現在又是遲早要進咱們顧家的門的。過去瞧瞧總沒錯，你要是不去，我自個兒去。」
顧大爺一驚，就看見顧夫人站起身，就要出門。連忙說：「喂，你！」
顧夫人轉身，顧大爺無奈地說：「我同你一同去。」
顧夫人知道自己丈夫在府中一向沒什麼地位，所以走在丈夫的前門。
幾腳就踏進了正院兒。
隔著珠簾，顧夫人看見了一個淺淺的背影在晃動，顧夫人輕輕舒了一口氣，還好不是虎背熊腰的樣子。就是不知道模樣如何了，堂堂顧家的婦人，總要端莊一些才行，不需美艷，識大體就夠。
顧夫人秉著呼吸走出去，想要一窺芳容。
「郡主回京之後還習慣嗎？」
「一切都好。」
「聽聞皇後娘娘少時在邊關也待過一些時日，想來見到郡主也有許多親切之情罷。」
「挺好的。」
「這京中的飲食郡主還用得習慣嗎？」
「習慣。」
上頭顧家老夫人正襟危坐，下面郡主坐在椅子上，按說郡主的位分是比老夫人還要高上一截的，看如今是以晚輩之禮拜見的。
於是顧夫人就大大方方地走出去，看著郡主笑著說：「郡主可是來了。」
蕪紜郡主站起來福了福身，沒有說話。
顧夫人看著蕪紜的面容倒是微微有些失望的。原本這樣一個傳說的女子她以為定是十分明麗的，但是眼前的人很明顯看得出是剛及笄的一個小女孩。十五歲的年紀，要說有什麼特別，就是眉目十分硬朗，但是郡主周身的氣質都是十分硬氣的，這樣眉目放在臉上竟然也十分般配。
顧夫人垂下眼掩飾自己眼中的神情，回頭就像上頭一拜，笑著說：「母親可是莫要嫌棄媳婦來遲。」
顧老夫人一向是個要強的性子，雖然看不上兒子的溫吞懦弱，但是對這個兒媳倒是沒什麼好挑剔的，當下點點頭。
顧夫人就拉著自己丈夫坐在了一旁。
聽顧老夫人和郡主的談話，大多數時候是顧老夫人問話，郡主直直地答上一句。
顧夫人簡直就要懷疑眼前這個郡主是不是不會說話，眼看上邊的顧老夫人甚是有些尷尬，彷彿自己是在上面表演雜耍。
顧夫人連忙上前打圓場：「郡主來了些時候，不如請母親恩准讓媳婦帶著郡主逛逛。」
顧老夫人看著下面絲毫沒有害羞怯懦之色的蕪紜郡主，點點頭。沒想這時候郡主卻突然開口。
她的聲音一字一句，像是滾珠，噼里啪啦，絲毫沒有后宅女子的彎彎繞之感。直直打進顧夫人的耳朵里。
她說：「顧寧在哪裡，我想見他。」
這話講顧夫人唬了一跳。上面的顧老夫人更是皺了眉，哪有未婚女子公然提出要見自己的未婚夫婿的，簡直就是不懂禮數。
但是顧老夫人卻不敢表現出來，顧夫人慌了手腳，就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聽見郡主又說：「是太後娘娘讓我給顧寧帶句話過來。」
顧夫人聞言又是嚇了一跳，太後娘娘一向對顧家沒有什麼明面上提及的，這會兒怎麼會叫帶什麼話來。
但是郡主坦然的神情讓在座的人都沒有辦法懷疑，顧夫人只好說：「既是太後娘娘的話，我這就叫寧兒過來。」
顧寧這時候過來，又是有長輩在場的，總不會有什麼差錯，顧夫人可謂是精打細算。
「不必了。」郡主一句話又打亂顧夫人的算盤，「我去找他。」
顧夫人為難，看向上面的顧老夫人，只見顧老夫人依舊沉著臉，只是微不可見地對顧夫人點點頭。
於是顧夫人強打精神，說：「既是太後娘娘有話，我這就陪郡主過去。」
「嗯。」
郡主身邊只有一個同樣打扮利索的丫頭，腰上配著劍，就跟在顧夫人身後。顧夫人看著身後的劍上閃了寒光，忍不住又是一抖。
不想才出了正門，就看家顧寧穿花拂柳而來，正在笑盈盈地看著一行人。於是顧夫人的心有提在了嗓子眼兒。
這時候，卻聽見身邊的準兒媳對自己說：「夫人這就回去吧。沒你的事了。」
顧夫人覺得自己的心裡賭得厲害，哪有兒媳婦這樣跟婆婆說話的！顧夫人看著自己兒子玉樹臨風的身姿，忍不住又是一陣不舍啊。
「祖母那裡想必還需要母親的侍候，母親不如這就回去正院兒。這裡有丫頭婆子們伺候著。」
顧夫人幽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這人才剛來呢，就要趕娘了。顧寧定定地看著顧夫人，看得顧夫人也有些泄氣，於是說：「郡主這有什麼話就說吧。我這就回了。」
郡主點點頭。
顧寧對著蕪紜郡主彎了彎身子，郡主的身份是高過他的。
沒想到抬眼卻對上郡主略含笑意的臉：「沒想到你也是計較這些虛禮的。」
顧寧笑了笑，問：「承蒙郡主相救，不知郡主身上的傷是否痊癒了。」
蕪紜擺手：「你不必謝我，我原是也想殺了你的。」能將這句話放在嘴邊的，大抵也只有自小在邊關長大的蕪紜郡主了。
「不知今日郡主有什麼事？」
蕪紜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說：「原是沒什麼事。來看看你這顧家如何。」
顧寧有些語塞，敢情她在顧老夫人面前都是胡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