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7

章7

「夫以為大治,乃不同人謀,無以為天下不同,乃至大同……」書堂內,朗朗書聲起,悠悠遠去……

小鄭明撐著臉頰、望著窗外,此時的他已無心誦讀,滿心儘是想著小白的事情。

「呆誒!」悠悠吟首而來中,陳師偶然瞥見小鄭明的現狀,逐一竹簡敲打在小鄭明的腦門上,面有溫怒地質問道:「正值經綸吟誦、以證心性,子明何故神遊天外!豈不知大不敬、大不倫哉?」

「嗯鞥!」小鄭明因遭受敲打而腦袋一歪、眼角一擠地悶哼出聲,但見陳師怫然作色、一臉逼視的模樣后,小鄭明便慌忙起身行禮道:「是,陳師……」

見狀,陳師不由微微一皺眉頭,后見他微揺其頭地輕聲一嘆,且端正身姿地說道:「說罷,因何事困擾。」

聞言,小鄭明為之沉默,而其他早些看來的學子,則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覷起來。

「子明無須顧忌,但說無妨便是。」陳師如是說道,卻是渾然不在意其他學子的目光和心思。

聞言,小鄭明稍作緘默,后誠聲應道:「是,陳師……」

此後,小鄭明便將小白的事情如實相告,引得眾學子紛紛議論。

「倒也怪哉……小白總隨大黃一起玩耍,又怎麼獨自上山吃草?」一子疑問。

「這你是不知,大黃早已年邁,前些時日又得了疫病,如今莫說陪伴小白玩耍,怕是已經……自顧不暇……」一子因知情作答。

「非也……」一生輕嘆,后搖頭嘆道:「大黃昨日已經病逝,村中,便只剩小白自己矣……」

聽聞此言,一年齡較長的學子略有一窒,后輕閉上眼睛地搖頭嘆道:「我道近來不見大黃出門,原是如此……」

聞言,陳師不由為之一怔地看向那人,后微微搖頭道:「這倒是不知……」

「這我知曉,醫老也說醫治不好……」一生搖頭低語,很是傷感。

聞言,另一名為之緘默且情緒低落的秀氣學子,此時卻突然嘴巴一抿,後有些忿忿地悶哼了一聲道:「唪!小白定是去了後山林窟!」

言及此處,此子又話語一頓地抿住了嘴巴,后目中霧氣漸盈地攥握住雙手道:「劉二叔說是,那裡便有生孕草,大黃……也葬在那裡……」

「子書,大黃已逝,莫再傷感吧……」見狀,另一學子為之搖頭一嘆地寬慰道:「我想,大黃在天之靈,亦不想子書一家傷感……」

聞言,那模樣秀氣的學子眼泛霧氣得緊抿住嘴巴,后滿目委屈地哽咽道:「子書知道。」

見狀,陳師如眾學子一般為之沉默,唯獨那瞌睡之人,仍在酣然尋夢。

「唉……」良久沉默后,陳師悵然一嘆,后負手轉身、走向台案道:「舊者不去,新生不來……吾等不盡當因逝去之人之物長嘆,當為眼前及今後之事作懷……大黃一事,如此便罷吧。」

聞言,眾子皆為沉默,后同聲附議道:「是,先生……」

聲雖不重,卻也不輕,已足夠將那魂睡夢走的傢伙驚醒。

「呃!是,先生……」一被驚醒,此子先是一番東張西望,但見眾人都如此應稱道,他便也如此跟著做了。

此時,陳師正好走到前方的師案前,且輕慢慢地轉過身來。

而因為角度的關係,陳師也一眼便得以瞥見那身著獸皮的學子。

但見對方昏沉的神態和惺忪睡眼,陳師不予厚望地搖了搖頭,隨之深深挺胸地舒釋了一口心氣,環顧著其餘學子道:「大治便略,同誦為民。」

「是,先生……」眾子齊聲頓首。

「民心所向,國之興長。為民者,消民之患,解民之憂,庇民之危,謀民生出路……」眾子朗朗誦吟。

「嗯——鞥——」閉目聆聽中,陳師頗覺滿意地吟首出聲,后神態樂享地吟首道:「為民者,善思民之所思,善想民之所想……」

「嗯——鞥——」見狀,一眾學子也學模作樣地發出一聲拖著長音的長贊,后一個個搖頭晃腦、有模有樣地撐扶立著書冊吟首道:「為民者,悉知民之所需,又當為師……」

自然,這其中,另有兩人心不在焉,還一人搪塞亂編。

「師之其道,育美性良德、崇仁尚善,助子弟有所成,授技、術以傍身,當適時更教政,非專攻學也,非專攻論也,卸之重負,謀之未來,自可向心而聚,長治久安……」吟誦至此,眾學子悠悠一頓,后悠悠吟首道:「如此,是為治國略,為民篇。」

「嗯——鞥——」陳師悠然吟首,帶著不甚滿意的笑容,似回味無窮。

「唪。」少頃,陳師悠悠一笑地睜開笑眼,後背負著雙手走向師案道:「譯文雖簡,白話作古,但道是相通,汝等不可謹記而不為。」

「吾等自謹記而為。」眾學子悠悠吟首,面上笑意融雪。

此時,陳師已經來到師案前,隨之轉過身來面向眾學子。

一眼望去,無一子不可教也,笑眯眯的陳師面上笑意更深了地點了點頭,容光煥發地昂首道:「既子弟心興甚好,便再吟三章。」

「……」聞言,那身著獸皮、明顯正在假笑的小子頓時面色一僵,撐著臉頰的手也差點滑了下來。此後,他為之苦笑地搖了搖頭,不由得苦大愁深得在心中哀怨起來:「唉,陳師總是如此上頭,這分明已到了歇課的時間……」

「嗯——鞥——」陳師稍作思量,在沉吟了小片刻,悠然而笑地吟首道:「便誦道經。」

「是……」眾子應答。

當下,在陳師的領誦下,除卻小鄭明外,其他學子也開始齊聲朗誦起來,就連子書也重新地打起了精神,暫時不再去想大黃和小白的事情。

只是,那個身著獸皮衣物的小子,卻在其中渾水摸魚,他多數時候都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詞句,實在不是一個讀書的料子。

「萬物之始,謂之眾生囈語,善守者,有死無生,善行者,有生無死……」

在眾學子已經開始朗聲吟誦時,小鄭明卻還沒有掙脫心思,他用右手拖著臉頰,目光空遠的望著窗外,仍在惦記著藥鋪的小白。

「不知先生有沒有醫好小白……」心思變動間,小鄭明目里的神色也為之一黯,情緒低迷得在心中低語道:「小白尚且不滿一歲,又怎能輕易承住生孕之苦……」

窗外柳枝葉動,送來了一縷輕風,微微浮動小鄭明頸側的發梢。

「生孕草……為何人食之無事,獸食之生孕呢?」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小鄭明在心中默默地搖了搖頭,然思緒一變,卻又不經意的想到了大黃,逐又在心中嘆起:「唪……」

「大黃雖病,卻也走得突然……不知,大黃離開時,是否快樂……」小鄭明一門心思都在課堂之外,根本就沒關注過書堂里的人事物。

「天道有常,而人無常。」小鄭明心有所思時,卻在隱約中聽到了一句論語,任他判斷,這論語出自道經,這聲音,應是陳師,是以,他也這麼下了判斷。

只是,小鄭明雖然下了判斷,但卻毫無所動,因為在他想來,陳師此時應是正在引領著大家誦讀經綸,而自己又不在那裡,怎會聽見呢?是以,當是錯覺吧。

「天道有常,而人無常!」正在小鄭明在心裡這麼認為時,在他耳邊卻又再次傳來了一句相同的論語,且相較於之前的那句,這一句的語意又更重了三分,其中更夾雜了少許怒意。

「嗯?」聞言,小鄭明不由微微一挑眉頭,而後循聲看去。

「天道有常!而人無常!」陳師人隨聲至,一張憤怒的老臉最先映入了小鄭明的眼帘。

望著眼前極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大臉,小鄭明不由一怔,下意識的脫口低念道:「陳師……」

「嗯?」見小鄭明仍這般遲鈍,陳師頓時怒目一瞪,直吹鬍子瞪眼地質問道:「正值經綸習誦,子明何以溜神!」

「呃!」陳師這一聲飽含怒意的質問,非但令其餘觀注著這裡的一眾學子暗自吐舌頭,也令小鄭明在神情一振后豁然清醒。

被陳師一語驚醒后,小鄭明慌忙起身致禮,如實認錯道:「是子明之過,子明知錯,請陳師、請先生責罰。」

「唪!」見狀,正要再度責怪的陳師頓時聲息一窒,到了嘴邊的話也被他生生咽下,就連已經呼吸進鼻孔內的氣息也為之跑了氣兒。

「唪!」陳師被自己憋得難受,不由老臉一板地悶哼了一聲,後面目不善、語意也不善地盯著小鄭明說道:「老夫還在問你,天道有常,而人無常的下一句。」

「是,先生。」聞言,小鄭明恭敬如常的輕聲應答,后不緊不慢地回復道:「此為道經三諫,曰天道有常,而人無常;天命有常,而人無常;天綱有常,亘古無常。」

言及此處,小鄭明稍稍一頓,後接著答辯道:「此三諫之釋義雖因人而異、各有不同,但通義而言,天道有常,而人無常,意指天道永存,人或不然……因天道恆久永生,而人生死各異。」

「天命有常,而人無常,通指天之命數,雖無常態,卻真實存在,冥冥定數,亦有所驅,似不存之存在……」

「而人之命數,雖有常態而盡皆虛彌,雖有跡可循而又無絕必,似存非存……」

「天綱有常,亘古無常,則可釋義為,天地綱規恆古不變,但歷歷衍生存異……意喻天道與眾生之間,或許存在著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因果聯繫……」

說到這裡,仍保持著禮姿的小鄭明再次一頓,后又再次禮敬下三分地說道:「此三諫,雖看似在論說天道綱常往複,卻是在解讀人性眾生……但這,亦只是明面上的解讀……畢竟,無人知曉聖先是時的意境,和觀點。」

聽聞小鄭明的闡述,其餘眾子紛自瞠目結舌、面面相覷地沉默下來,陳師亦緘默良久。

「唪——唪——」片刻后,陳師無奈搖頭長嘆,後面色緩和了許多的說道:「說罷,是否仍在為小白憂心。」

聞言,小鄭明為之沉默,后輕輕點頭地卸下了禮節,但他剛欲開口,卻又頗顯遲疑地止住了嘴巴。

「但說無妨。」見狀,陳師如是說道,卻頗顯無奈地在心中搖了搖頭。

小鄭明稍作緘默,略一沉吟后,面帶猶疑之色地撓著小腦袋訕笑道:「也不盡然都是小白……其實,我也有想到大黃,若是大黃尚在,安生未死的話,小白也不會……只是……」

話語中,小鄭明越往後說聲音越小,到了最後,已經聲若蚊蠅般弱不可聞。隨之,小鄭明也失落落地垂放下了手臂,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起來。

見狀,無論陳師還是其餘的眾學子,盡都為之沉默了下來。

另一邊,子書把臉深埋在自己胸前的望著跟前的桌案,他緊緊地抿著自己的嘴巴,不自覺得攥緊了自己的小手,又在雙肩顫動時流下了眼淚。

「唪!笨蛋小白!」不待淚珠落下,子書便豁然起身地用袖子抹掉了自己的眼淚,後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子書,是大黃的小主人,他有多大,大黃便有多高。大黃陪伴了他無數個美好快樂的日子,而如今,卻已剩下了回憶。

而小白,則是村長家的愛犬,它的產父大白,於老而將逝之時吃下生孕草,險險才將它生了下來。此後,小白替代了大白的位子,成為了大黃和孩子們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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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I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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