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晨風習習,吹動窗邊掛着的輕薄麻布帘子,露出小竹樓內一角涼席,一個年輕婦人面容沉靜溫和,正對窗盤坐於席上,搖動着手中一個古樸的龜板。

龜板內十八顆圓珠,滴滴滾圓,如玉般潤澤，滾動間，珠內隱有毫光流動,發出清脆的珠子踫撞聲。

這是簡華每日必做的晨課，孕養巫具。

她眼見着木野給她打磨出來的骨珠一天天褪去慘白，如潤了水,變得剔透晶瑩起來,她的心裏也從姑且相信，到現在這般的尊崇敬畏巫術。

這是一種信念的力量,是善念是大愛,是包容一切的寬廣。

她現在真正能理解族人對大巫的信仰,也更加明白她的責任和付出。

簡華手中的龜板慢慢停下,龜板內一片湛藍,水波輕卷，一浪追逐一浪,拍上金黃沙灘。

她停了手，若有所思。

「阿姆,阿姆,笑笑姨說，她要帶小麥姐姐一道去，阿姆，我也想去，我也想去。」

騰騰腳步聲傳來，人還未進屋，一道軟糯童聲就急急傳了進來。

簡華聞聲微笑，收了巫具，拉開竹門，懷裏就被撲進一個五六歲男孩。

小男孩剃了光頭，圓圓腦門，一雙大眼睛烏黑純澈，越發顯得他憨憨可愛。

簡華拉了小男孩的手，牽着他走下竹樓，笑問道：「你阿哥呢？」

「阿哥剛跟着阿父訓練回來，現在去看大船了。羊鞭叔叔說船再刷一層樹油就好了，可以出發了，阿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小男孩使勁蹲下身子，賴著不肯走了，眼巴巴看住簡華，好似她說一聲不行，馬上大哭起來。

「好，帶你去。」簡華彎腰抱起他，點了點他額頭無奈道。

一連幾日的卜象，此行圓滿，並無大風險，帶他走一道也無妨，見見外面的天地。

「哦哦哦，我也要乘船出行了，我也要乘船出行了。」小男孩不以為然，大聲歡呼起來，抱住簡華脖頸往她臉上狠親了一口，「阿姆最好了。」

「小木虎，你阿姆答應你要求就最好了，那婆婆給你吃甜汁的，婆婆好不好啊？」

狼巫婆婆坐在二樓竹廊處，癟著嘴笑問道。

她已經很老了，比她阿姆活得還久，可她覺得自己身體很好，還能活上許多年。

「婆婆，你還有甜汁嗎？」小木虎眼睛睜得溜圓，一下望住婆婆，舔著嘴唇饞道。

「有，有，婆婆拿給你。」

「婆婆，你別寵他了，這小傢伙給多少吃多少，他的肚子就是個無底洞。婆婆，你把蜜水留着自己每天喝點，對身體好的。」簡華笑道，「要一起去那頭看船嗎？」

聽她這樣說，小木虎抬了一手抓抓耳朵，癟了癟嘴有些委屈，可一想到要去看船，立馬又笑了。

「好啊，一起去走走。」

婆婆起身，柱著權杖走得很穩，一步步下了竹樓，隨在簡華身旁朝前頭湖岸邊走去。

湖岸邊聚集了許多人，說說笑笑很是歡快。

人群中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一下吸引住了簡華的目光。

隨着她的走近，那兩人似有所覺，轉過身來，一大一小相似度極高的兩張臉，只是一張成熟一張稚嫩，一道目光飽含着柔情和寵愛，一道目光帶着欣喜和濡慕。

「阿弟，你怎麼又讓阿姆抱了呀，你是小勇士了，不能再在阿姆懷裏撒嬌了。」

十一歲的木鹽背脊挺拔，已有簡華耳朵高，如同個小大人般訓著小木虎，上前把他接了下來，隨即又笑着跟狼巫婆婆打招呼：「婆婆好。」

「木鹽好，好好，木鹽已經是個勇士了。」狼巫婆婆慈藹道。

「婆婆，你快來看看，三艘大船都要做好了，每艘大船可以坐上十二個人，一共可以去三十六個人呢，船裏面還可以睡覺。」木鹽微笑道。

「阿哥，阿哥，阿姆答應我也可以去。」小木虎晃着他的手，大聲插言道。

「你這麼小，怎麼可以去啊。你路上肯定會哭鬧的。」木鹽板起臉道。

「我才不會哭呢，你剛剛不是說我是小勇士了，小勇士當然能去啦。」小木虎大聲反駁。

「婆婆，你說木虎能不能去，他才五歲，當然要待在部落里，外面那麼危險。」

「婆婆，我可以去的，你說，我是不是可以去的。」小木虎拉住狼巫婆婆的手，急道。

「唉唉……」婆婆幫哪邊都覺得不好，一張老臉笑滿褶子。

木野微笑注視簡華，伸了一手偷偷拉上她的手，十指相扣，然後簡華輕輕靠向他肩，同時看向人群圍攏的三艘大船。

照她人生前二十年的目光來看，這三隻木船真算不上大船，只能說是有竹蓬的小船罷了。可在這裏，這三艘大船將要帶着他們沿大河行駛，她知道，順着下去，一定能到海邊。

炎虎聯盟部落即將會有更多資源，能更好地生活下去，世世代代，繁衍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