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老牛

夜幕降臨，雲都縣招待所內燈火闌珊。

何志遠呆立在窗前，凝視着如長龍一般的街燈，眉頭緊蹙，頭腦中浮現出下午去縣委組織部報到的場景。

縣委組織部副部長宋學義見到何志遠后直接進入正題，經縣委常委會研究決定，任命他為安河鄉黨委副書記，並建議擔任鄉長一職，明天一早，幹部科的人送他去安河鄉任職。

何志遠聽到這一消息后，徹底懵了。

2002年，何志遠以選調生的身份進入江南團省委青年發展部工作。兩年後，何志遠被調任蕪州市下屬雲都縣任職。

三日前，何志遠得到的消息是任雲都縣招商局長，怎麼轉眼便被安排去安河鄉了？

儘管心中充滿疑惑，但當着宋部長的面，何志遠什麼都沒說，爽快的答應下來。

回到招待所，何志遠在電腦上仔細查詢了安河鄉的信息，頓覺心涼半截。

安河鄉地處雲都縣最北邊，水資源豐富，河道縱橫，工業發展非常滯后，全鄉除一家化工廠外，再無像樣的企業，經濟排名一連三年全縣墊底。

何志遠之所以離開團省委來雲都縣工作，就是想多為社會發展做貢獻，為老百姓謀福利。

相對於招商局而言，安河鄉更有利於他實現抱負。按說何志遠該高興才對，為何愁容滿面呢？

三個月前，安河鄉前任鄉長周長順在檢查防汛工作時，意外落水溺亡。

一鄉之長的工作舉足輕重，縣裏足足拖了三個月才任命新鄉長，何志遠從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為了弄清緣由，何志遠在網上仔細查找起相關信息來。

經過一番搜索，何志遠的目光集中到安河鄉黨委書記牛大山身上。

牛書記年近五旬，一直在鄉里任職，為人非常強勢，在周長順之前，先後三任鄉長都被他排擠走了。

由於牛大山在安河鄉一家獨大，沒人願意和他搭班子，鄉長一職才空缺長達三月之久的。

「網上的消息雖不能全信，但無風不起浪。」

想到這兒，何志遠的眉頭蹙的更緊了。

一夜無話！

翌日上午八點，雲都縣委組織部幹部科科長高勇送何志遠去安河鄉任職。

高勇對何志遠的態度很客氣，但卻絕口不提安河鄉的事。

何志遠旁敲側擊問了兩句，見高勇不搭茬，也就作罷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何志遠抬眼看向車窗外，一臉淡然之色。

安河鄉距離縣城將近五十公里，路況很差，何志遠和高勇從縣招待所八點出發，將近十點才到鄉里。

「何鄉長，前面就是鄉政.府，安河鄉的人在迎接你呢！」高勇伸手指向車前。

何志遠見前方不遠處站着七、八個人，為首的年近五旬，腆著將軍肚，十有七八是鄉黨委書記牛大山。

車向前行駛了二、三十米后，高勇低聲說：「何鄉長，牛書記竟親自來迎接你，這可難得喲！」

「哦，看來高科長沒少來安河鄉？」

何志遠並未說高勇來鄉里所為何事，但聯繫安河數年內換了五位鄉長，用意不言自明。

「周鄉長和他的前任都是我送過來的，牛書記從未親自相迎！」

「哦，看來我該感到榮幸才對！」

高勇轉頭看了何志遠一眼，並未搭茬。

牛大山作為一把手，親自出迎，按說是好事，但何志遠並未掉以輕心，靜觀其變。

桑塔納剛一剎停，安河鄉黨政辦主任林之泉便迎上來，伸手打開車門。

「老同學，歡迎蒞臨安河指導工作！」

高勇伸手與林之泉相握說：「林兄，當着牛書記的面，你可不帶這麼坑人的！」

林之泉與高勇是黨校同學，彼此間較為熟悉。

「我沒說錯呀，你是欽差大臣，見官大一級！」林之泉半真半假道。

「你這話我可不敢當！」高勇伸手在林之泉肩膀上輕拍一下，抬腳向牛大山走去，「牛書記，我們又見面了，請多賜教！」

「高科長客氣了，歡迎！」

牛大山伸手和高勇輕輕一握，便鬆開了，官架子端的十足。

高勇只是股級幹部，牛大山作為實職正科，安河鄉的一把手，確有擺譜的資格。

與黨委書記牛大山打完招呼后，高勇分別與人大主任常榮軍，黨委副書記呂家順，常務副鄉長劉鵬，握手寒暄。

至於其他鄉領導，高勇則拱手示意。

「牛書記、常主任，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新晉的安河鄉黨委副書記何志遠同志！」高勇面帶微笑道。

鄉長必須經由鄉人大選舉產生，高勇只介紹何志遠為安河鄉黨委副書記，不想節外生枝。

高勇的話音剛落，何志遠上前一步，伸出手來，面帶微笑道：「牛書記，您好！」

牛大山掃了何志遠一眼，伸手與之輕輕一握，沉聲說：「小何好！」

聽到這話后，何志遠的臉色當即陰沉下來，用眼睛餘光狠狠剜了牛大山一眼。

何志遠年齡雖輕，但卻是組織任命的鄉黨委副書記、鄉長，牛大山卻以小何相稱，未免太欺負人了。

儘管心中很不快，但常志遠並未表露出來，伸手與人大主任常榮軍相握：「常主任好！」

「何鄉長好，歡迎來安河任職！」常榮軍面帶微笑道。

何志遠輕道一聲謝后，轉身與黨委副書記呂家順，常務副鄉長劉鵬握手寒暄。

呂家順滿臉堆笑，態度很是熱情；劉鵬卻滿臉陰沉，態度極為冷淡。

何志遠見狀，心中暗道：「姓劉的這是唱的哪一出，就算我不過來任鄉長，也輪不到他！」

若說何志遠有空降安河鄉摘桃子之嫌，最有意見的該是副書記呂家順，而非常務副鄉長劉鵬。

何志遠知道安河官場水深，暗將這些不合常理之處記在心中，日後再仔細琢磨。

「何鄉長，我來幫你介紹一下其他同志！」呂家順面帶微笑道。

伸手不打笑臉人！

何志遠拱手致謝：「謝謝呂書記！」

「這事等會再說，小何，先去會議室！」牛大山用不容置疑的口氣道。

一連兩聲「小何」，牛大山藉此將他的張揚與霸道展示的淋漓盡致。

何志遠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心裏暗道：「姓牛的，之前沒鳥你，你越發上癮了，行，哥就陪你玩玩！」

「老牛，你要是累，先去會議室，我和大家打聲招呼再過去！」何志遠冷聲道。

牛大山在安河鄉一家獨大，除書記這一官方稱呼外，私底下，他更喜歡手下人稱呼他為老闆。

第一次有人敢稱呼他為老牛，眾人面面相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叫我什麼？」牛大山雙目圓瞪，怒視何志遠。

何志遠絲毫不示弱，針鋒相對道：「老牛，怎麼，有問題嗎？」

聽到這話后，牛大山心裏的火噌的一下就上來，怒聲喝罵：「小兔崽子，你竟敢罵人，老子弄死你！」

安河鄉距離雲都縣城近五十公里，可謂山高皇帝遠。

牛大山在安河鄉一家獨大，誰也不放在眼裏，工作作風簡單粗暴。

據說，前兩任鄉長經常被牛大山當眾喝罵，其中一人還被他當眾扇了耳光。

「老東西，你敢動小爺一下試試！」何志遠怒聲懟道。

在場眾人見到這一幕，徹底傻眼了，誰也想不到書記和鄉長竟然當場對罵起來，連忙上前將兩人拉開。

「姓何的，你給我等著，我若不把你攆出安河鄉，就不姓牛！」牛大山冷聲說。

何志遠滿臉不以為然，沉聲道：「我就在這兒，等着你將我攆走，姓牛的！」

牛大山見狀，狠瞪何志遠一眼，冷哼一聲，轉身走進了鄉黨委政.府。

看到這一幕後，在場眾人都傻眼了，誰也沒想到竟會鬧成這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何鄉長、高科長，我們去會議室，請！」黨委副書記呂家順面帶微笑道。

其他人聽到這話后，這才回過神來，連聲說請

「呂書記請，諸位領導請！」

何志遠低頭彎腰，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