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365，感激

正在等安荔濃的是個姑娘，瘦瘦小小，扁扁平平，皮膚偏黑，如果不是身後的枯黃馬尾，還以為是個小子。

剪掉頭髮，相信有九成的人會看錯。

因為安荔濃不在家，所以姑娘等在門口，有些局促的搓著手，抿著嘴，看到安荔濃和商周的瞬間雙眼發亮。

眼神明亮的看向安荔濃，裡面滿滿的全是感激。

安荔濃很久沒有見過這麼瘦弱的人了。石河村人的生活好過了，最大的體現就是孩子，孩子壯了，孩子胖了。

因為營養充足，石河村的孩子比同齡人要更胖更高一些。像鐵蛋和傻蛋，以前看著也瘦瘦小小的，但現在卻長到了一米八多。

所以再看著瘦弱得經不起一陣風的姑娘，安荔濃有些恍如隔世。

感覺真的很遙遠了。

同時，安荔濃也肯定這姑娘絕對不是石河村的。

在石河村，像白蓮花那樣要干很多很多活的姑娘也沒有這麼瘦弱。

「謝謝。謝謝你。」

姑娘雙眼發亮的看著安荔濃，朝她鞠躬，一鞠到底，明晃晃的把感激寫在臉上。

安荔濃被嚇了一跳，趕緊跳開。

要折壽的。

姑娘卻認真鞠躬，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安荔濃滿頭黑線，怎麼回事？安荔濃確定自己最近沒有出門，應該也沒有做什麼好事。

商周也疑惑的看向安荔濃，聳聳肩。

他也不知道。

一個陌生的姑娘突然找到家裡說想見安荔濃表示感謝，商周也是一臉懵逼。當時只有商周一個人在家，為了不引起誤會，趕緊出門說去找安荔濃。

商周真的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感激安荔濃。

不過，商周覺得不管什麼理由都不意外。像他，像鐵蛋、傻蛋等小夥伴不應該感謝安荔濃嗎？

應該。

因為如果沒有安荔濃，他們的未來可能會很不一樣。

還有石河村的人不感激安荔濃罵？

感激的。

大家都明白，如果沒有安荔濃從京市回來帶著他們致富，他們就沒有現在想吃肉就吃肉的好日子。

現在石河村的日子有多好？

住新房子，有單車，有收音機，有存款，有存肉，還有分紅......那個村的人能這麼幸福？

沒有。

石河村人能大聲說，只有他們。

為什麼楊雪晴在石河村的名聲好了起來？

因為安荔濃。

大家感激楊雪晴生了安荔濃，養大安荔濃，最後還讓安荔濃回到石河村來。

以前說起，大家都要唾棄一聲的人，現在人人誇讚。不少人說楊雪晴漂亮聰明，能幹，還有本事。

為此，安老太沒少生氣，覺得村裡人見風使舵。

明明楊雪晴就是個拋夫棄女的賤人，但大家卻感激她，認為她情有可原。最最可氣的是，還有人說楊雪晴漂亮。

太可氣了。

氣得安老太直接把家裡存了幾個月的臘肉拿出來，炒了吃。

雖然安老太還是一如既往的罵楊雪晴，但再沒有人附和。

因為大家都感激安荔濃，不看僧面看佛面。一邊享受別人女兒帶來的好生活紅火日子，一邊罵人家親媽，這不是一邊吃飯一邊摔碗嗎？

大家可不像安老太，能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情來。

安老太不要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說起來，就沒有誰能像安老太這麼理直氣壯，一邊要讓安荔濃教她賺錢，一邊享受『小荔枝親奶奶』的好處，一邊轉身就罵人，罵安荔濃，罵楊雪晴。

別人唾棄？

隨便。

反正她不在乎。

只要手裡有錢，安老太才不管別人什麼眼光。

反正安老太就有不管對方什麼目光她都能當誇讚看來的本事。

就好像全村人都覺得鹹魚味的皂難聞，想吐，要嘔，但安老太卻感覺良好，覺得是別人不識貨。

潮一些的說法，就是大家的品味不如她。

這些年，不管別人說什麼，多嫌棄，安老太一直都認為她鹹魚味的皂最好聞。幾個孫女出嫁的時候，安老太還捨不得把鹹魚味的皂陪嫁。

安老太不知道，李杏花和王芳第一覺得安老太摳得好。否則，他們還真沒有理由把安老太送給孫女陪嫁的鹹魚味的皂扣下來。

除了安老太，不管大家如何感激安荔濃，商周都不意外。

所以，即使看到一個年輕小姑娘朝著安荔濃鞠躬，商周也不覺得奇怪。

大家朝拜觀音菩薩奇怪嗎？

不奇怪。

要知道，在石河村，安荔濃和觀音菩薩也就差一架梯子而已。

姑娘真心實意的感激安荔濃。

「不好意思，我做什麼了？」這感激得好像要肝腦塗地的樣子，讓她很慌的好不好？

安荔濃努力回想了下，確定自己最近沒有做好事。

準確的說，她最近除了吃飯睡覺就沒有做什麼事，更不要說做好事了。最近一段時間，因為天氣的原因，安荔濃一直在家裡養膘。

出門就是毛毛雨，灰濛濛的天，濕漉漉的地，安荔濃是能不出門就不要出門。在家裡也不需要做什麼，做飯炒菜，有商周，洗碗也有商周。

安荔濃只需要等著吃就好。

吃飽了睡覺，或者看看書。

這段時間，她悠閑著。

所以，安荔濃實在想不起來，她到底做了什麼讓別人肝腦塗地的好事？

想不出來。

「我們先進去吧。」站在門口說話，總有些不禮貌。

安荔濃給小姑娘泡了杯麥乳精，又拿了幾塊炒米餅。炒米餅是鐵蛋媽做的，送了一些過來給安荔濃。

只是，安荔濃最近上火，即使很喜歡也不敢多吃。

「謝謝。謝謝。」小姑娘聲音低低的，局促不安。因為太緊張，碗里的麥乳精撒了出來。幸好沖泡麥乳精的水不燙，溫熱而已。

安荔濃當沒有看到，「別客氣。」

「我......」小姑娘緊張得臉都紅了，但雙眼明亮，好像在看救世主。好像在黑暗裡生活了很長時間，好像慢慢習慣了黑暗后，突然看到一束光，然後就追隨著這束光，眼裡全是這束光明。

「謝謝你。我，我想謝謝你。」

不顧下雨天，翻山越嶺來到石河村，只為了說一聲『謝謝』。

小姑娘很緊張，說話的時候還差點咬到了舌頭，捧著碗的雙手顫抖著。能看出來，小姑娘平時很少和別人打交道。

說話的時候，嘴唇微顫，緊張得直哆嗦。

「我，我是前進村的。」

啊。

安荔濃恍然，這應該就是那個被親媽藏起了通知書的小可憐。

小姑娘叫李青草。

安荔濃嘴角抽抽，青草，這是多隨意的名字？鄉下家長給姑娘起名字一般都是花，例如蓮花、荷花、杏花、梨花......還有小花、大花、美花。

很少人會用草。

李青草家裡條件不好，從她有記憶起就是幹活，不停的幹活，家務活，田裡活，一樣一樣，永遠做不完。

干最多，吃最少。

每天餓著肚子的時候，就想什麼時候能出嫁？

出嫁了，應該就能吃飽了吧？

但是，一個安荔濃讓李青草看到了不一樣的生活。李青草第一次見到安荔濃是在勝利公社的供銷社。

那是安荔濃剛到石河村不久，安國邦帶她去供銷社置辦日常用品。

李青草羨慕了。

從那以後，李青草在幹活之餘就是打聽安荔濃，聽別人說安荔濃如何如何，然後更羨慕，更妒忌。

然後，一向聽話的李青草第一次爆發，哭鬧著要上學。

鬧了一次又一次。

隨後，李青草的父親同意了。不過，屬於李青草的活不能少，而且在姐姐弟弟妹妹有新衣服的時候，她不能有，因為她的錢都用來交學費了。

李青草同意。

然後她成了全家活最多，也過得最艱難的一個人。

穿最差，吃最差，但李青草甘之如飴。

讀書越多，李青草就越堅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李青草要感謝安荔濃，如果不是無意中看到安荔濃，李青草可能就會像自己的姐姐那樣到了年紀就結婚生子，然後過上迷迷糊糊懵懵懂懂不知道為什麼活的生活。

在娘家的時候幹活，嫁人了到了婆家還是幹活。

為什麼幹活？

為什麼活？

不知道。

也沒有時間問自己。

日復一日的累，年復一年的艱難。

李青草不想過這樣的日子，她想要走出前進村，想要到外面去看看。她是幸運的，她等來了高考，有了走出去的機會。

「謝謝你。」

如果不是安荔濃，李青草沒想到女孩也能上學；如果不是安荔濃，李青草不知道自己的考試成績；如果不是安荔濃，李青草也不知道自己的通知書已經到了......

總之，感激。

沒有安荔濃就沒有她。

李青草一窮二白，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只能不停的說『謝謝。』這兩個簡單直白的字，好像最能表達她的心情。

感謝，感激。

甚至想要肝腦塗地。

「啊？其實，和我沒有關係吧？」安荔濃擺擺手，「你應該感謝你自己。」

「是你自己想要上學，想要讀書改變命運，也是你自己在堅持。」

堅持有多難？

看李青草身上的衣服和鞋就知道了。

冬天了，但李青草身上只穿了幾件滿是補丁的薄衣服，看樣子已經改了不止一次，袖子、領口等地方都有被修改過的痕迹。

補丁更是一個疊一個。

腳上還是很簡陋的草鞋，腳趾頭都冷得發紅髮紫發青了。

雖然附近村的生活比不上石河村，但也不會很差。而李青草還穿得這麼破爛，應該是家裡不支持，而她偏要堅持的緣故。

說真的，安荔濃很佩服她。

雖然很多人都知道『堅持就是勝利』，但能堅持下來的人很少很少。

「你很了不起。」

李青草擺擺手，「謝謝你的。」

如果不是有個安荔濃在前面做榜樣，李青草不一定能堅持下來。每當她想要放棄的時候，就有新的關於安荔濃的八卦傳來。

安荔濃教大家做皂了，安荔濃挽救了製造廠，安荔濃帶著大家搓艾絨、釀酒了......一件一件，這的太了不起了。

「而且，如果不是你和石河村出錢公布成績和通知書，我也不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能不能考上？」

李青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還以為自己沒考上呢。」

考試前，李青草曾經答應母親，如果考不上就在鎮上或者市裡找工作，如果找不到工作就回家嫁人。

但李青草沒想到，她母親會偷藏起她的通知書。

幸好。

雖然過程曲折，但結果很好。

「恭喜你。」

「謝謝。」

李青草來來去去，只有一個『謝謝。』

除了『謝謝』，李青草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想到李青草的家庭情況，安荔濃告訴她，上學會有補貼，讓她不要擔心。李青草露出澀澀的笑容，「我爸說了，會支持我上學。」

李青草的爸在家裡沒有什麼存在感，上工，幹活，吃飯，睡覺，沉默得像個背景板。但是，一旦他決定某件事就誰也反對不了，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李青草爸爸說要支持她上學，就會支持到底。

家裡難得出個大學生，不支持才是腦子有病。

安荔濃看了一眼李青草身上的衣服，「如果可以的話，去上學前換一身衣服吧。」李青草身上的這套衣服，實在是太過破舊，像在丐幫最底層混的。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也不能否認得體乾淨的衣服更易於融入集體。先敬衣裳后敬人，這是人的通病。

如果一套好點的衣服，能讓李青草在同學中間過得更舒服一點點，安荔濃是希望李青草能有這樣一套衣服的。

安荔濃猜，這應該是李青草最好的一套衣服了。以李青草對她的感激，應該不可能穿最破爛的一套來表達感謝。

這最好的一套，也有些難以入眼。

真的太破太舊了。

出門拿著個碗的話，可能真的會有人給錢。

為了李青草好，安荔濃建議她換一套衣服，可以不是新的，但一定要乾淨，而且最好盡量的少些補丁。

還有就是，可以舊，可以有補丁，但一定不能大人穿小孩衣服或者小孩穿大人衣服。

不合身的衣服看起來真的很不合事宜，很影響感觀。

李青草瞬間青了臉，有些無措，有些不安，「嗯。我，我知道了。謝謝，謝謝你。」

送走李青草后，安荔濃嘆口氣，女孩想要讀書難，鄉下女該想要讀書難上加難。

或許，她可以想想辦法。

上學不要錢？

可能也會有很多家長不願意，因為能留在家裡幹活。

不要錢，還能有補貼？

應該會有不少家長心動。

但是，如果操作？

需要和老父親商量。

正在忙的安國邦不知道，寶貝女兒又給他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