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始

第一章:初始

立秋過後,接連下了幾場雨,帶走了酷暑的炎熱,早晚寒涼了很多。

建章行宮處在群山環繞綠樹蔥蔥的半山腰,本就是皇室宗親的避暑之地,因着這雨,倒顯得更加清冷了。

丹桂苑的正房內,魏寶福披散著長發,擁著薄被靠坐在床上,滿臉都是劫後餘生的驚恐。

大概這前世死亡的恐懼,她是難以釋懷的了。

好在她很會掩飾自己的情緒,身邊伺候的人都察覺不出什麼。

掀開薄被,魏寶福慢悠悠的下床,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一入口,魏寶福下意識的眉頭微皺,水是涼的,有些驚人。

她骨子裏就不當自己是什麼金尊玉貴的人,並不覺得難以忍受。

「主子,可用奴婢們進屋伺候您梳洗?」

許是聽見屋內的動靜了,門外傳來冰心恭敬的聲音。

雖然魏寶福如今跟着太后住在這離皇宮甚遠的行宮,但她身為宗室貴女,日子倒也不難過。

畢竟她是當今太后唯一的嫡親孫女,哪怕如今的帝王只是太后的養子,她過得那也是人上人的日子。

只是她受上輩子的影響,對自己的私隱空間看的格外重,並不喜歡身邊人不分晝夜的貼身伺候。

「進來吧」

魏寶福的聲音還帶着睡醒后的沙啞,語氣卻是溫柔平和的。

如今這建章行宮裏只有兩位主子,康平郡主在這些宮人眼裏,卻是位溫和而又不失威儀的主。

話落,魏寶福身邊的兩位大宮女冰心玉壺打頭,一眾小丫頭端著一應器具緊隨其後。

進屋的人雖多,卻並不喧鬧嘈雜,她們都是把規矩禮儀刻進骨子裏的人。

魏寶福看着她們的動作,不禁想起前世她拍攝的古裝劇,跟她們的規矩禮儀相比,那些簡直就是鬧着玩。

皇室的權力與威嚴,又豈是沒見過真章的人能想像的出來的呢。

魏寶福安然端坐,由著冰心玉壺伺候着,直到穿好衣裳,她才輕舒一口氣。

望着銅鏡中模糊的容顏,魏寶福有片刻的失神。

玉壺雙手靈巧的替她梳妝,笑見狀著說道:「主子,您的容顏更甚從前了,等回了京城,只怕沒有貴女能與您爭輝........」

冰心聞言立刻出聲打斷。

「快住嘴吧,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看主子還是太寵着你了,什麼話都說。」

冰心生怕魏寶福傷心,畢竟,如今這建章行宮的人都知道,太后與郡主能不能回宮還是未知數呢。

魏寶福抿唇輕笑,臉頰上梨渦淺淺,容顏更甚三分。

「不必如此,我若是因為這話就難過生氣,那也太脆弱了。」

這話魏寶福是對着冰心說的,冰心哪裏不知道自家主子和善,在她眼裏,自家主子就沒有不好的,卻偏偏受到宮裏這般冷遇,有時候她都覺得心疼。

玉壺性子活潑,平日裏魏寶福也不多拘束她們,她雖是有些莽撞,卻也是心思玲瓏的。

故作輕鬆的說道:「咱們主子的光芒,是沒人能掩藏的,現在這樣,也只是暫時的」

這話魏寶福身邊伺候的人都認同的,畢竟主子榮光,她們才能有前程。

屋裏靜了一會兒,魏寶福只淺笑着,並未開口。

錢嬤嬤正好掀帘子走進來,面色平靜,先是恭敬的給魏寶福行禮。

魏寶福趕忙讓冰心將她扶起,也不說什麼不必多禮的話,守着規矩來對誰都好。

錢嬤嬤站起身,臉上看不出喜怒,眼神犀利的掃了屋子裏的大小丫頭一眼,丫頭們都瑟縮著低下頭。

很顯然,這個時候錢嬤嬤過來,必是有話要說的。

魏寶福揮手將丫頭們打發出去,玉壺機靈的守在門外。

冰心則是熟練的給自家郡主端上溫熱的蜂蜜水,錢嬤嬤走到魏寶福身側。

「剛才太后那邊的馮嬤嬤派個小丫頭過來遞話,說是太後娘娘心情欠佳,或是因着宮裏送過來的消息,還請您去多寬慰幾句。」

魏寶福將嘴裏的蜂蜜水咽下,秀氣的用帕子擦拭嘴角,眉頭不自覺的擰緊。

「那今日就去祖母那裏用早膳吧,我這裏的小廚房總是比不上祖母那兒的。」

錢嬤嬤應諾,躬身去扶自家主子,她雖是郡主的奶嬤嬤,卻也是偷偷將郡主當成自己親閨女愛重的。

太後娘娘最近有些心浮氣躁,這建章行宮的大大小小事宜,也多是郡主操心,她又豈會不心疼。

魏寶福邊走邊在心裏打着腹稿,看起來依然是雲淡風輕,彷彿沒有什麼事能讓她慌張失措。

太后屋內此刻卻是氣氛壓抑,總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馮嬤嬤看到魏寶福笑着上前行禮,心裏也是略微鬆了一口氣。

太後娘娘從年輕那會兒就脾氣急躁,若不是出身高貴,先皇真心疼愛,只怕也活不到如今。

可自從當今聖上繼位,太后所出的親子廉親王意外過世,太后的嫡親血脈僅存康平郡主后,她一反常態變得平和內斂,連身邊伺候多年的馮嬤嬤也有些看不透她了。

因着魏寶福並沒有提前差人來說要過來用早膳,此時太后已經獨自用膳。

看到自己嫡親的孫女過來,她放下筷子,神色鬆緩些許。

「快些陪我坐下,莫要多禮了。」

魏寶福也不矯情,在這世上,如今最疼愛她的,只有眼前的祖母了。

「讓宮人們都下去吧,咱們祖孫倆吃個自在,也讓孫女伺候您一回。」

太后並無反對,揮揮手淡淡道:「你們都出去吧。」

下人們魚貫而出,不一會兒,屋內就只剩下了祖孫兩人,魏寶福也不着急說話,先夾了一個小巧精緻的餃子嘗了嘗。

餡兒是素的,味道卻是極鮮,也不知道是怎麼調的餡兒,魏寶福也只愛吃,卻是不喜歡動手做的。

「你這丫頭倒是淡定,馮嬤嬤早就給你透話兒了吧,你也不必來開導我,咱們祖孫倆蟄伏的夠久了,好不容易等你長大,哀家也要為你的前程拼一拼了。」

對自己親近的孫女,太后倒是不想遮遮掩掩。

魏寶福放下筷子,輕笑道:「祖母一心為我打算,我自是知道的,可跟我的前程相比,我更在乎祖母,日後我若能順利出嫁,還想接您一起去住呢。」

太后臉上終於露出了笑來,「你啊,也不知道害臊,都是快及笄的人了,還這樣口無遮攔,這點倒是像我了,可像我有什麼好呢,到頭來連親兒子都保不住。」

她的聲音滿是悲涼,指甲也不自覺的陷進了肉里,魏寶福連忙上前,心疼的將她手指撥開。

「祖母,若是父王還在,看到您這樣,該心疼了,他是多孝順的人啊。」

「是啊,我兒會心疼。」太后的神情略有些恍惚。

魏寶福蹲在她身前,心疼的替她揉手,太后看着她,抽回手,溫柔的摸摸她的頭。

「祖母無礙了,你快起身坐下。」

看着她坐下,太后才繼續開口道:「寶兒,如今你年歲漸長,我本想舍下老臉找皇上下旨讓我們回宮,誰知.........」

想到皇帝的回信,太后又有些氣血上涌。

「祖母莫氣,您覺得自己主動給皇上寫信已是做低伏小,可皇上卻並不這麼認為,若我沒猜錯,您的措詞應該也並不軟和吧。」

對太後來說,她是被自己親手養的狼狠狠咬了一口,她怎麼還會對他軟言軟語的說話,能不在信中指責謾罵已是好修養。

魏寶福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她開口道:「祖母,即便是心中再有不忿咱們都不能表露出來,示弱並不是真的軟弱,那只是暫時的屈服,只有回到宮裏咱們才能做更多的事。」

太后已是心如死水,想着她的前半生何等驕傲啊。

魏寶福看着很是心疼,可她們祖孫未來的平靜日子,只能如此細細謀划。

這輩子雖不能事事順遂樣樣稱心,魏寶福卻還是感激的,至少她還活着,還有真心疼愛她的祖母。

雖也有麻煩纏身,可她始終堅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等太后緩和下來,魏寶福斟酌著繼續開口。

「若孫女推測不錯,皇上其實是渴望得到祖母的母愛的。」

太後有些詫異的看過來,或許是因為職業的原因,每接一個角色,魏寶福都會細細揣測這個人物的心理,這也是她為什麼能把每個角色都演活的原因。

太后滿臉不解,魏寶福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笑了笑,一邊揉捏著太后的手,一邊開口繼續說道。

「您曾經跟我說過,他總是喜歡搶父王的東西,且並不愛提自己的生母,有一點成就便會跟您分享,您只當他是愛炫耀,卻不知,他或許只是想得到您打心底里的認同。」

太后眉頭輕皺,她思索片刻,眉目間佈滿哀傷。

「若是,我一開始將他視若己出,給他更多的關心愛護,他是不是就不會對你父王下毒手了?」

魏寶福連忙否認,事情已成今日的定局,再去後悔自責並沒有任何用處。

「祖母,人是最複雜的,他是有野心的人,誰又能知道他心裏的想法呢,您不是聖人,不必為過去自責。」

太后倒也不執拗,她收起自己的軟弱,有些無奈的說道。

「你說的哀家何嘗不知,如今又該怎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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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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