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肺移植的糾紛

「患者肺動脈高壓，嚴重到這個程度了，我們都知道，只有心肺聯合移植才有可能救他。患者32歲，其他各項器官的狀態都還能夠支持進行移植手術，為什麼不做？」在醫療事故調查小組面前，外科神手華英還是據理力爭，一步不讓。

「可最終，患者去世了。」外科副主任王雲在一旁冷冷地說道。

「關於這一點，我也很遺憾。我們都知道，器官移植手術最大的風險是排異反應，這是作為主刀醫生的我沒有辦法控制的。我能確定的是：在手術結束，轉移到CCU的時候，患者的情況是穩定的，就證明我的手術是沒有問題的。」華英說道。

「可是，患者家屬最初是不願意做心肺移植的，是華醫生你，堅持勸說，家人才勉強同意的。現在患者過世了，你卻說你的手術沒有問題，你讓醫院怎麼跟家屬交代？」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將整個手術過程跟家屬進行解說，而且，重大手術我們都是全程錄像的，錄像內容可以交給專業鑒定機構進行鑒定。」華英據理力爭。

「可現在問題的關鍵就在這兒：別的手術錄像都保存得很完好，只有你這場手術的錄像不見了，我們有理由懷疑，是因為手術過程中有什麼問題，你怕被查出來，所以拿走了視頻。」王副主任咄咄逼人。

「錄像是由院內專人保管，是不是我拿走的視頻難道不是一查就知道了嗎？再說，就算沒有視頻，參與這台手術的醫生護士有這麼多人，手術過程有沒有問題，一問便知。我拿走視頻幹什麼？」華英冷笑着看着王雲問道。

「你還別不服氣，請檔案管理室的小宋。」王雲對自己的研究生說道。

5分鐘以後。

「小宋，你說說4月16日華英華醫生主刀的這台手術的錄像哪兒去了？」王雲換上一副親切的面孔對小宋說。

小宋心虛地看了看華英，吞吞吐吐地說道：「是……是華醫生……」

華英看着小宋的表情，一臉的疑惑，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小宋，你別怕，實話實說就好。」

「是華醫生……她說她想給學生做教學視頻，要……要借用這卷錄像，我……我想着這是華醫生主刀的手術，而且，以往導師教授要借錄像都沒什麼問題，就讓她借走了。」小宋低着頭把話說完，不敢看華英。

華英震驚地看着小宋，問道：「小宋，你為什麼要說謊？是誰要陷害我？」轉而對調查組的領導說道：「各位領導，我沒有借過這段教學視頻。我華英不是第一次做心肺聯合移植的手術，這台手術雖然在我們醫院來講，難度不小，但是我在美國的時候跟着我的導師做過很多類似的手術，回國以後這是我主刀的第四台心肺聯合移植手術了，這台手術既不是我做的第一台心肺聯合移植，也不是我做得最完美的一台，我沒有道理不拿第一台和最完美的一台去做教學視頻，而選擇這台手術去做教學視頻。」

聽到華英的辯解，王雲馬上反擊道：「就像你說的，你沒有拿這個視頻去做教學視頻，那這個視頻被你拿到哪兒去了？你既然不需要這個視頻做教學視頻，那你為什麼要借這個視頻？是不是因為手術過程中有什麼問題，你擔心視頻會影響你外科神手的聲譽，所以你以做教學視頻為由，借走視頻不承認？」

「你簡直不可理喻！」華英生氣地對王雲吼道。然後轉身離開。

「站住！你現在的身份是醫療事故當事人，在這起醫療事故沒有調查清楚前你不能離開！」王雲喊道。

華英回過頭來，輕蔑地看着王雲道：「如你所言，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作為我的頂頭上司，您開口閉口就是醫療事故，您不覺得不太妥當嗎？在調查組沒有給這起醫療糾紛定性之前，我還是外科醫生，我10分鐘後有一台手術需要上，沒時間在這裏聽你搬弄是非！」

王雲握緊拳頭，咬牙改口道：「我是你的上司，在這起糾紛沒有調查清楚前，我有權取消你的手術。現在通知你，接下來三天你的手術都被取消了！」

華英停下腳步，淡淡地看着王云：「如果我記得沒錯，49床的這台手術病人和家屬指名要求我主刀，您已經嘗試過把我換掉，但是家屬沒有同意吧？」說完，華英快步離開會議室，向手術室走去。她是一名外科醫生，手術刀就是她的第二條命，要停掉她的手術簡直就是要她的命。可她知道，王雲這次不會放過自己了，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拿不了手術刀。只因為自己的到來，破了他「外科第一刀」的名聲，讓他在領導面前顏面掃地。

這有可能是華英在這個手術室做的最後一台手術了，她看着鏡子裏面憔悴的自己，嘆了一口氣。

自從孫先生過世后，她就沒有睡過一個整覺，倒不是自責。作為一名醫生，生死見得多了，會有感慨，但不會太影響自己。這個病人實在特殊。他當初確實還有其他治療方案的，家屬也要求用更保守的治療方案。是孫先生自己找到華英，誠懇地說明了自己的情況，強烈要求手術，而華英也覺得手術雖然有風險，但孫先生目前最好的治療方案還是手術。所以她同意了。在孫先生身上，她看到了當初自己父親的影子：寧可自己承擔風險，也不願意家人無止境地陪着自己受罪。她想要成全他，也自負地覺得，這個手術由自己主刀，風險是最低的。既然手術風險已經降到最低了，剩下的主要就是排異的風險。本身心肺聯合移植要等到供體就已經很難了，難得有世界上數一數二的主刀醫生，患者配合度又高，這個手術有什麼道理不做？於是，她給家屬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終於，家屬同意了手術方案。現在，患者人沒了，家屬有情緒，怪她，她都能理解。但是，她不接受誣陷。手術過程沒有問題，再問一百遍她也還是會這麼說。科學是嚴謹的，容不得半點虛假。就算自己家會因此承擔更嚴重的後果，她也不會妥協。

一周后。

醫院為了儘早平息事態，退還病人在醫院支付的所有醫療費用，並額外賠付病人家屬80萬。由於主刀醫生華英在造成醫療事故后不道歉、不悔改的態度，予以開除，並將事故彙報提交至衛生行政部門，申請吊銷其醫師執照。

也就是說，從此，華英在全國範圍內都不能再進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