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杏鎮杏鄉杏澡堂……

賴小川早早就收拾行李飛回中國，獨獨留下泓世一人沉睡在美夢中。睜眼醒來臉帶光芒，左右打量周圍沒有賴小川的身影，掀開被子只發現身下有些許血跡，在一想昨日賴小川的種種表現，才知道這是賴小川第一次，意料之外的她蹙著眉頭撓著蓬鬆的亂髮又驚又喜。

早就來到機場的賴小川在登記處遇到同樣回國的付小山。尹希打眼看見賴小川，本來要拽走付小山，沒成想賴小川扭頭看見了倆人，開口問道：「你們也回國？」

尹希只好放下手，臉色甚是難看點頭回應。

付小山抿嘴一笑問：「賴小川？」

「嗯。」

「你怎麼在法國？」

「學習，放假回老家一趟。」

倆人登記完坐在VIP休息室聊天，才知道賴小川世易銘的中學同學，付小山是易銘的好朋友。

「好朋友？」

「嗯。」

倆人正聊開心，航班提醒再次響起，賴小川起身回道：「我先走，下次再見。」

「你電話給我留一下，下次請你吃飯？」

賴小川接過浮小一遞來的手機，輸入自己的電話后離去。

付小山把手機遞給站在旁邊的尹希，慢悠悠囑咐道：「不要刪了？」

「好。」尹希回道。

「她和我長得很像嗎？」

「像。」

付小冷笑一聲，自覺當年想把易銘當成替代品，沒成想，自己反成了代替品，真是造化弄人，於是又問：「你說過，易銘喜歡賴小川，可是她卻說他們是同學，難道……她不喜歡易銘？」

尹希沒有回答，只是一直沉著臉。

「尹希，你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還差這一點嗎？」

「好像她也喜歡過易銘，但中間有個翁茹君，所以就擱淺了。之前老太爺讓我查她的時候，她倒是和泓世走的比較近。」

「大明星很難駕馭，祝她好運。」

付小山敲了敲導盲棍，尹希上前問：「怎麼了？」

「你是不是很意外，我要你跟著我？」

尹希沒有表態。

「我不是懲罰你，只是覺得也許只有你會跟我實話。」

「不敢說假話。」

「那也是我逼的，是不是？」

正說著，外面航班呼叫開啟，付小山起身把導盲棍抬起說：「帶我走吧？」

易銘拉起導盲棍的末端領著付小山出了休息室。

賴小川從高鐵站走了出來，停車場看見滿臉笑盈盈的甄叔。倆人同時上了車，剛開一段，外面飄落下雪花，繼而越下越大。

甄叔帶賴小川買點生活用品后直接把她送回了家。

「我忙完豬場的事情就來接你吃飯。」甄叔說。

賴小川點頭答應。

進了院子，院子里的白雪鋪滿了地面，賴小川拉著行李開鎖進了屋子。她把行李拖進卧室后，拿起三根香拜了三下插在檯子上的灰壇后，打傘走出院子，把電閘推上后，快速跑進了屋子。她把電暖爐插上電，很快屋裡暖和了起來。

在法國待了兩天的泓世這才只知道賴小川回了老家，又再次威逼甄子平說出了地址，羅熙排出了幾天的假，泓世獨自一人全副武裝下了高鐵打車到杏鎮。

他讓師傅把自己拉到杏鄉里，師傅指著蓋滿白雪的通往杏鄉的路說：「小夥子，我不是不做你的生意，我這要進去可就出不來，你給多少都不行。」

付給計程車司機兩百塊后，計程車就消失在雪中。背著背包的泓世看著面前通往杏鎮的白色大道，不知該如何抬第一步。

雪還是在飄落，泓世孤零零行走在白茫茫的大路上。行走將近二十分鐘，杏鄉的建築沒有任何顯露的跡象，他看著腳上濕透的運動鞋自嘲道：「來之前應該查一下天氣預報。」正說著『噠噠噠』猛烈的聲音沖後面傳到耳朵，往後看去是一輛拖拉機，泓世向開車的大爺揮了揮手。

戴著毛線帽裹著圍巾的大爺停下拖拉機問道：「怎麼了？」

凍的直顫的泓世哈著寒氣說：「我要去杏鄉，能帶我一下嗎？」

滿臉褶皺的大爺二話很是大氣的回道：「上來！」

泓世拽著後車擋板抬腳爬了上去，他抱著身子窩在拖拉機一角，隨著顛簸的拖拉機顫抖著往杏鄉駛去。

拜大爺的指導，泓世找到了賴小川家。

「三十三號……」泓世一直念叨，眼睛盯著走過的每家院牌尋找三十三。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定格在三十三，彷彿在黑暗中尋到了光明，泓世咧著已經凍僵的嘴巴小跑到院子的門旁抬頭喊道：「小川……」再低頭一看，門是被從外面鎖上的。

「操！」泓世失望般的吐出了自己心中的怒氣，戴著墨鏡的他凄涼的朝天上看去，雪花零零散散的飄了下來，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肩上和雙腳已經濕透了，他做過很多對不起自己的事情，這件事最喪心病狂，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般狼狽過，即使在日本。十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分鐘，一直等了兩個小時，天已漸漸暗了下來，賴小川還是沒有回來。

「兩分鐘后你再不回來，我就回去了，以後再也不見。」泓世發狠說道。

一秒之後，兩盞異常刺眼的前燈刺破了黑夜，一輛黑色小轎車停到旁邊，賴小川和甄叔有說有笑的下了車，抬眼就看見狼狽的泓世正抱著肩膀站在院門口。泓世吸了吸鼻子朝她笑著說道：「你再不回來，我可就凍死在你家門口了！」

甄叔問：「小川，他是……」

賴小川回：「我……朋友。」

泓世把眼鏡取了下來趕緊接話：「男朋友。」

甄叔看著凍的青紫的泓世的臉甚是驚喜的喊道：「泓世？就是哪個……」甄叔看向賴小川，賴小川只好點了點頭，她知道甄叔的驚喜在那裡。

「趕緊進去吧，不然我家門口又多了具屍體。」說完賴小川開鎖進院。

甄叔拉著泓世笑嘻嘻的走進了院。

賴小川進屋燒水把電暖爐打開。

甄叔盯著泓世，泓世被看的很是尷尬。

「甄叔……」賴小川說。

甄叔趕緊鬆開戴著黑皮手套的手感嘆道：「真人好看，太好看了。」

泓世沖著甄叔尷尬的笑了笑說：「我先走，明天接你們去我家吃飯，泓世，明天我做好吃的給你吃。」

泓世點頭答應。

甄叔抬著自己的大圓臉盤迴頭又看了一眼泓世笑了笑出了門。

甄叔離去后，泓世才輕鬆了一點，賴小川給他端來一杯熱水，泓世雙手握著水杯四處環顧。看見靠牆的桌上的四個遺像——三個人和白色貓，他放下杯子點了三根香拜了拜。

泓世看著滿牆的的獎狀感嘆道：「這麼多？」

「是誰告訴你的？」

「甄子平！」泓世脫口而出。

「沒底線。」

「你有底線嗎？把我扔在法國？」

「都睡過了，還有什麼留戀的？」賴小川幽幽回道。

這句話一出，讓泓世意外，沒成想這話賴小川也能說出來。

「你什麼時候走？」賴小川問。

「和我在一起。」泓世踱步到素描畫前面說，「應該會很快，都把我供起來了。」賴小川撇了撇嘴，抬手把泓世的素描給拽了下來。

「你拽下來幹什麼？貼在牆上挺好的。」泓世說。

賴小川上下打量濕漉漉的泓世。

「真的冷死了。」泓世說道。

於是賴小川打電話給甄叔，甄叔送來了幾套甄子平的衣服和鞋子。

晚飯後，賴小川指著剛收拾完的姥姥的房間說：「你今天睡我姥姥的房間。「我要睡你……」泓世停頓了幾秒，甚是恐懼的瞧著賴小川。

賴小川：「在法國沒睡夠啊？！

」泓世趕緊解釋道說：「姥姥房間還是留給她老人家吧，我睡你房間。」

賴小川反問：「我睡哪？」

「你不介意的話也可以睡自己的房間。」

賴小川走向自己的房間，泓世跟在後面，經過賴小川姥姥、爸爸、媽媽的遺像前，他略帶害怕的神色笑著向三張照片招了招手，一直保持笑容的三張照片似乎也對他笑。

賴小川打開自己的房間說：「只能睡覺，不能碰東西。」

掃了一圈貼滿賴小川的畫的房間，泓世回：「好！」隨後走了進去躺在了床上。

過了一會兒，賴小川拿著一暖水袋走了進來，扔給了躺在床上的泓世。

泓世笑著說：「謝謝你！」

賴小川轉身離去。

第二天一早，外面的雪還在下，賴小川用榨汁機打了一杯豆漿，出門去老劉家買了肉包子和油條。回來后發現泓世還沒有起來，偷偷的推門打開一條縫，發現泓世還窩在被子里，於是又輕輕的關上門，自己坐在桌子前吃了起來。

過了一個小時，賴小川又去開門，她走近泓世床邊，蹲下身低頭看去，泓世正睜著眼睛在發獃。

「你都醒了怎麼還不起床？」賴小川問。

「太冷了，我真的沒有起床的勇氣。」泓世裹著被子繼續說，「我感覺我頭都凍都好痛。」

「那你繼續睡，我要去澡堂子。」賴小川扔出一句話就把門給關上了。

「我也去。」泓世趕緊起身，哆嗦著身體邊穿上衣服。

賴小川拿著一籃洗浴的東西，提著一袋換洗的衣服往外走去。

泓世拉住賴小川的胳膊問：「洗澡？我也去。」。

倆人打著把黑傘一左一右踏著雪往澡堂子走去。杏鄉沿路上都沒見幾個人，白茫茫的一大片，把矮矮的房子、院子都罩了起來。」

「我要單間浴室。」開口說道。

賴小川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意回道：「單間啊？我們這有黃金單間，VIP中的VIP。」

「那就好。」

到了『杏鄉大澡堂』門口。泓世把傘往上抬了抬，仰頭看了一眼『杏鄉大澡堂』的木質牌子，五個大紅色的的字已經褪色，木質牌子邊角開始又腐爛的跡象，倆人抬腳走進去。

廳里電視正大聲放著，收銀台大姐織著毛衣抬眼看向賴小川，又瞥了一眼賴小川後面的瘦瘦高高的男的。

賴小川把手裡的兩張澡票放在了大姐面前的桌子上，大姐從抽屜里拿出了兩把鑰匙也放在了桌子上，賴小川拿起鑰匙拉著泓世朝裡面走去。

穿著紅羽絨服的收銀台大姐停下正在織的毛衣歪頭琢磨著。

「給她兩張票就行了嗎？我黃金單間不用加錢嗎？」泓世問道。

賴小川從泓世手裡拿過黑傘，遞給他一把鑰匙后說：「我們都是黃金單間，超級無敵大單間……」她把洗漱的東西遞給泓世又說，「祝你洗浴愉快，一個小時之後見。」賴小川進了寫著『女』的房間。

牆上大紅色的『男』字被人寫的歪歪扭扭，依然站在外面的泓世莫名覺得有點不太對，他看了眼手裡提著的東西，又看了一眼用厚厚布帘子擋住的門，他從心底不想進去。

已經脫掉羽絨服的賴小川又鑽了出來，看著站著不動的泓世，用寬慰的語氣說：「你今天不洗，可就沒有洗澡的機會了，在家洗澡會很冷。」話完賴小川又鑽了進去。

想了想，泓世掀開布帘子走了進去。

不太大的房間四周全是柜子，中間放著幾張皮質躺床，從裡面偶爾走出幾個光著身體的大叔。他看著眼鑰匙上的數字，找了自己的柜子，把東西放在柜子里后，衣服也不脫走到裡面。帘子裡面白霧漫漫，夾雜著人身上的污氣，他這才發現根本沒有單間，有幾個大爺在冒著煙的通池裡安逸的泡著澡，淋浴下還有幾個人正向原始人一樣相互搓澡。泓世回他柜子旁，思考著要不要洗這個澡，又想到賴小川說的話，嘆了一氣，開始脫起衣服。

快速洗完后，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的泓世跑了出來，抬眼就看見穿著花花綠綠的棉襖的阿姨們正圍著收銀台唧唧咋咋的討論，幾人同時扭頭回看擦著頭髮剛出來的泓世，就像見了花朵的蜜蜂一般蜂擁而至，張口就問：「你是（si）那個演電視（si）劇的嗎？」

泓世立馬把白色毛巾蓋在自己的頭上，雙手拽著毛巾的兩頭，低頭左右看著面前的阿姨們。

阿姨們一臉笑意的問：「是(si)不是（si）呀？」

「不是(si)不是（si），」泓世學著阿姨們喊道。

提著籃子出來的賴小川剛拿過傘，抬眼就看見高高的泓世屹立在阿姨中間，她趕忙走到旁邊，圍著的幾個阿眼瞧見賴小川向她們衝過來，幾人立馬各自呈鳥散開。

泓世很是意外，賴小川拉著他走出了杏鄉大澡堂。後面的阿姨們伸著像鵝一般的脖子朝外看去。倆人緊緊拉在一起的手，讓泓世覺的異常開心，他笑著跟在賴小川後面。

泓世問：「她們好像怕你。」

「是怕我的頭上的光環。」賴小川自嘲說著，順手就把傘給打開了，泓世接過，倆人打著傘並肩走在雪中。